“明明你也深受其害，不是吗？”
任星辰突然俯下身痛哭出声，“我只是想着，不要浪费那些没用完的药。反正吃一点点也不会成瘾，他们成绩提高了自己开心，老师开心，父母开心，我也开心，皆大欢喜。我没想到俞浩凯会跳楼！我马上就要高考了——”
少年的痛不达眼底，蒋恒怜悯地看着他，“就在你做完心理咨询出来之后，我们搜查了你的家。”
“我们现了一些东西。”蒋恒将自己进入审讯室之前收到的文件放到他手中，“我们在你父母的书房中现了大量的没有标记的白色药瓶，这些瓶子和我们从俞浩凯宿舍中找出来的那个瓶子一模一样。并且从上面提取到了你父母的指纹。”
他坐回原位，告知结果：“经过化验，瓶中白色片状药物为盐酸哌甲酯。”
“哈哈——”任星辰将报告攥得死紧，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红，“哈哈哈哈——”
“你的父母已经在来警局的路上了，你有什么话要跟他们说吗？”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如同野兽死死盯着蒋恒，“告诉他们，如果能重来，千万不要生下我。”
“你的诉求我记下了。”蒋恒叹了口气，“你后悔吗？”
任星辰的手仿佛触电般缩回，文件夹落在地上出砰的一声，他凄惨地笑着：“叔叔，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我们会帮你争取减刑。”蒋恒走到他旁边捡起文件，“但是需要你把所有的来龙去脉全部解释清楚。”
蒋恒深呼吸平复一番心情，“至少给俞浩凯一个交代。”
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他的哪一根神经，嘴巴张张合合，“我——”
“没事，从一开始来讲也可以。”他不介意听一个漫长的故事。
一杯温水将他冰冷的双手捂热，任星辰垂下眸陷入回忆之中。
过了半晌，细如蚊蝇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我爸和我妈都是研究生物的，具体的领域划分我不太清楚，因为他们很忙，总是不在家。”
“我从出生到上幼儿园就没有见过他们，直到我上了四年级外公去世，他们才把我接了过来，让我过上了有爸妈在身边的生活。可他们还是不着家。”
“我十二岁生日那天，他们很晚都没回来。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我睡着了滚到了桌子下面他们才回家。”
“他们可能觉得我在房间睡着了，说话都放开了束缚。”任星辰苦笑道，“我听见他们说，这个孩子废了，要不要再生一个。”
“时间太久，我只记得清这一句话。从那天之后，我开始留意起父母心中的喜好。”
“他们说同事家的孩子，也是隔壁学校的一个女孩，十五岁跳到了高三还考上了双一流大学。说邻居家的小孩子学说话早，长大一定能成事。到我这，就变成了一声叹息。”
任星辰擦掉眼泪，“我收起了所有玩具，放弃了所有爱好，每天拼命地学习，甚至一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三个小时。”
“终于我考了第一，那是我第一次在父母脸上看到类似愉悦的情绪。”
“从那之后我努力考第一，努力拿各种奖状，参加竞赛拿奖。”
“可是我上到这个重点高中之后，一切都变了。”
“这里聪明的人太多，而我的天赋像是早早就被上帝收回，我开始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进度，开始上课睡觉，开始半夜打起了游戏，看起了小说。”
“只有这样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我才能忘记我现实的生活有多糟糕。之后就是你们看到的，我的成绩越来越差，我的父母也因此开始瞧不上我。”
任星辰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边勾起一抹笑，“他们想过再生一个继承他们优良的基因。但是他们一个查出来了无精，一个不孕。努力了半天我这个他们眼里的废物居然只能是他们唯一的一个孩子。”
蒋恒居高临下看着他，“所以，你的父母就想到了用药品来提升你的成绩。”
“那天，他们弄来了几瓶药非让我吃。那个时候我刚摸到些学习的门道，成绩正在往上爬。”他回忆起那一段和朋友一起克服一个个知识点一道道难题的日子，唇边的笑真诚了很多，“我拒绝了。”
“但他们像是变了个人，拽着我的头，掐着我的下巴，硬是逼我吞下那些东西。之后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要被他们逼着吃药，我的成绩上去，他们觉得都是那个药的功劳，我的成绩卡在那里，他们觉得是我吃的还不够多。”任星辰咬牙切齿，“狗屁的功劳！他们毁了我的一辈子！”
“我吃了一年多的药，遇上他们有个项目需要出国待一阵子，我才能申请学校的住宿逃离他们的监控。你们知道家里有七十三个摄像头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吗？我每天几点起床，背了多久的书，上厕所时几秒钟都在他们的监视之内。”任星辰环视在场的人，笑的悲凉，“你们体会不到。因为没有人会这么变态地监视自己的孩子，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回学校之后的事，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我自己偷偷摸摸断了药。我本来是打算把药按时吃进去拍照录视频，然后冲进厕所。但是宿舍里的人太多，我不太好施展。没准哪个同学就接到了我妈的命令，要盯着我按时吃药。”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我每次学习，考试之前都当着他们的面吃。果然俞浩凯很快就上钩了。他问我，我就告诉他，又给了他三瓶合一的满满一大瓶。”任星辰想到俞浩凯，情绪低落下来，“他说他想考华城体校，但是文化课不够。我没想到他吃这个的副作用会这么严重。”
“那徐康和郭伟亮呢？”
“他们跟俞浩凯经常一起玩，见过俞浩凯吃这个药。之后徐康好像和家里闹了些矛盾，说什么要惊艳所有人，从我这拿走了大半瓶药。郭伟亮看他和俞浩凯吃着都没问题，也闹着要，我就给他们了。至于学校里的其他人是怎么拿到的我就不知道了。”任星辰掰着手指，咕哝道，“反正这东西想买就能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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