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你其实是想怪我没有能力救人,还挡了别人的道吗?」
黎稚垂下声,「抱歉,我不知道崔时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缪路南彻底哑言了,甚至有点忘记自己到底要跟黎稚问什么。
他一开始肯定不是想要问他为什么要去救崔时。这只是一个引子而已。可现在,他的话题被黎稚的内疚心理给裹挟着,被迫跟着走进对方的情绪里。
沉默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沉默着走进殡仪馆,不去追问,也不去触碰那些血淋淋的细节。
太阳雨一直下着,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屋檐下。
黎稚收了伞,轻轻地抖了抖伞面的雨珠。雨滴滑落,在地面的积水处溅起微不可见的涟漪。而后他指骨分明的手握紧伞骨,似乎打算把雨伞进一步合拢起来。
缪路南的目光落在那双修长的手上,像是透过这小小的动作回过神来。他缓缓抬眼,看向黎稚,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一分:「你会扑向崔时,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开枪的人是你爸爸?你是在警告他,对吧?」
空气像是被雨水压沉了一瞬,黎稚收伞的动作停住了。雨珠从伞骨的末端滴落,滴在地上,也滴进了无声的沉默里。
三四秒后,黎稚的目光缓缓扫了周围的警察一圈,眼神沉静,语气淡然地说道:「我们可以之后再说。」
缪路南心里猛地一紧,直觉告诉他——他自己抓住了真相。可他还没有细细揣摩,黎稚接下来的话便让他的情绪和行为瞬间显得可笑,就像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丑。
他说,如果你本意是不想参加葬礼的话,那么请先尊重那些真正哀悼逝者的人的心情。
这句话落下,雨声也变得遥远起来。
因为缪路南有一瞬间看清他的执意和冷漠,也才发觉自己从来都没有好好认识过黎稚,认识过他到底是什么人。
再一晃神,葬礼已经开始了。
*
黎稚始终是坐在前排。
何其思意外地并没有出现。
缪路南心思烦乱,又发了一条简讯,问他有没有去参加葬礼。
这条简讯如石沉入海,了无回音。
缪路南脚步辗转,最后还是走向了吸菸区。
他先是买了一包,点燃一支烟,紧接着又是一支,烟雾在指尖和呼吸间缠绕,试图让那些不适丶酸涩丶麻木和烦躁一并排出体外。
他算不得麻木的人。
他也想过自己是冷漠无情的人。可是他到底没有做过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内心里面装着的还是一个跟何其思一样愤世嫉俗,一股子追求真相的小孩。
他还是很轻易地被情绪操纵。
而这些情绪撕扯着他,一方面让他无法干脆地离开Vita,告诉别人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另一方面又让他难以接收有人在不断死去的现实。
如果这个世界肯定是要围绕某个人转的话,就绝对不会选像自己这样的人。
沉闷的丧钟在自己出神的时候,就在空气中震荡开来,像是有人用力地拨动着他脑海深处的一根弦。
缪路南背脊猛地绷紧,连同胸腔都在微微发闷。他屏住呼吸,微微偏头,去辨析是室外到底哪个区域的声响最大。
不过很显然的是,崔时的葬礼还没有结束。
可缪路南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最后干脆地按响了何其思的手机。电话比想像中的更快被接了起来,他在何其思开口说话的时候,黎稚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缪路南:「……」
声音就在后面,黎稚问:「你想要和我说之前的话吗?」
缪路南下意识地把界面设置成免提,方便收音,把手机藏在自己的口袋里面,「你有心情和我说吗?」这句话说着的同时,他也去留心观察黎稚的神色,若是他已经注意到自己在打电话,那他其实不用多此一举。
黎稚:「没心情,但有时间。」
黎稚并没有把多馀的目光放在缪路南身上,只是瞄了一眼菸灰盒里面七零八落的菸蒂,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