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整,实验室的人开始陆续离开。
梁冰起身,走到燕雪舟面前说:“该送你回家了。”
要不是“华胜杯”获奖直接将她的素拓分加满,她怎么也不敢总是错过宿舍门禁而任意挥霍。
燕雪舟抬眸看她,没作声,站起来径直朝外走。
外面没下雨,但风很大,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燕雪舟的步伐迈得非常大,梁冰小跑着才跟得上,快到校门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梁冰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说:“有。”
燕雪舟一愣,“那你问——”
她仰着脸看他,“天气不好,你的手是不是又疼了?”
整个晚上,燕雪舟手腕上那处尚未痊愈的伤口一直在发痒作痛,去腐生肌,肉芽增生,痛也在所难免,但这种只能算是蚂蚁啃噬一般的不舒服,尤其和最开始相比,已经完全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没事。”他的态度软下来,“忍一会儿就好了。”
梁冰牵起他的手,慢慢往前走,“待会儿到车上我再帮你擦点药膏。”
“嗯。”他回握住她的手指。
本来这个药膏应该早点擦的,但他一直在闹脾气,梁冰便没提,现在车内的顶灯不够亮,她垂下眼,小心翼翼地将凝胶状的膏体敷在伤口和疤痕上,又轻轻地吹了吹气。
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脑袋圆圆的,燕雪舟看着最中心的发旋,说:“我不出国。”
梁冰的手指一顿,将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才直起身,拧上药瓶的盖子。
她问:“那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燕雪舟放松地靠在椅背,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没兴趣知道。”
“怎么会?”她拣他爱听的说:“我只是觉得,你那么有主见,不会被别人左右。”
“所以你连问都不问?”
她眨眨眼,“有差别吗?”
他又不高兴了,“你明知道差别很大。”
她就不说话了,静静看着他。
燕雪舟自忖,或许他不该这么逼问她的,她今年才十九岁,对于未来,心中迷茫再正常不过,也不该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没关系,有他在,他会替她披荆斩棘,走出一条更为平稳的路来。
“出国的事,是我爸的意思。”燕雪舟主动向她解释,“他是个商人,在他眼里,任何物品都有标价,所有事情都能交易。我来这里读书他本来是不同意的,作为交换,这是我答应他的条件,但是现在,我变卦了——”
她问:“为什么?”
他顿时冷脸,“又明知故问?”
“……没关系吗?”自知失言,梁冰只好想办法找补,“听起来,你爸爸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燕雪舟似乎胜券在握,颇为自负地说,“走着瞧。”
第三十七章骤雨
天气渐渐热起来。图书馆前,湖面上的睡莲和荷花开得热烈,蜻蜓和蝴蝶飞来,立在花蕊,一阵微风吹过,菡萏碧波,美不胜收。学期末,梁冰收到负责人徐老师的通知,由于下学期申请勤工俭学的人数超标,经费有限,综合考量后,调整撤销了一部分人的岗位。梁冰也在其中,她本想跟周锡年沟通一下看有无回转馀地,犹豫再三,最终作罢。暑假她可以再多找两份兼职,不至于活不下去。燕雪舟的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尤其是手腕处,愈合后一开始是深红色的,复诊时医生说可能会严重增生,让他缠弹力绷带,又开了中药膏,嘱咐他每天擦。但中药容易干,干了就发痒,细碎而磨人的症状让他无比烦躁,平常不在意的小事,现在都要发一通脾气。连郑蔚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往他跟前凑。梁冰找主治医生商量后,买了生理盐水,每天给他湿敷半小时,缓解症状的同时,连伤口的颜色都变淡了。那天在燕雪舟家里过周末,他晚上睡得不好,下午一直在客厅里那张大大的沙发上补觉,睁开眼时天就快暗下来了。城市的灯火倒映在落地窗玻璃上,厨房里的汤锅咕噜噜地响着,散发着食物特有的香气。燕雪舟无端生出些不知身处何处的恍惚,以往睡到天黑醒来,总是好像一个人伫立在空无一人的荒原上,而现在,空虚却仿佛被不知名的东西填满了。梁冰走过来,拉上遮光纱帘,回身轻笑着问:“醒了?”他不吭声,看着她微笑,等她靠近时一把拉过,摁在怀里抱住,两个人挤在一张沙发里,梁冰怕动作太大弄到他的手,只是挣动两下,便由他去了。她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他从背后毫不费力的抱着她。没睡太久,饭前还要做生理盐水湿敷。结束后,梁冰又给他缠弹力绷带,一边缠一边问:“紧吗?疼的话要告诉我。”她在网上论坛查过,裹缠的力道非常不好控制,很多人抱怨说太松了根本起不到效果,太紧了大半夜都能疼醒。燕雪舟的脸色不好看,心情还不错,“像木乃伊。”梁冰笑了,“那也忍一忍,你的手那么好看,留疤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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