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早一点知道这些,或许就能在他深陷情绪低谷时多给他一些安慰和支持,那样他是不是就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但是没有如果,我们的以为总与事实相悖,所以才有了后悔。
“这是出事以后,我从研委会的邮箱里列印出来的。”林眉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牛皮纸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几张A4纸摆在桌上。
梁冰垂眸,看到那份驳回申请书封面上沈恪的电子签名,以及末页刺目的大红色公章,主管签章那里是实验室的负责人,秦毅。
林眉继续说道:“后来,秦老师找沈恪谈过话,让他不要那么斤斤计较,就当是个锻炼,有个说得上话的师兄,以后的机会还多得是,路也会更好走。或许是被他说服了,沈恪没再继续纠缠这件事。”
梁冰不由得冷笑,真是倒反天罡,到头来竟然成了沈恪锱铢必较不识大体。
他性情纯粹,本就低调内敛,与世无争,也唯有在这方面较真而已,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心血,有什么错?
如果导师为了项目和人际关系不断和稀泥,学生为了毕业和前程被迫选择忍气吞声,那所谓代表人类先锋的高等学府,最终只会沦为奸佞小人沆瀣一气的垃圾场。
与其说是被秦毅说服,倒不如说是沈恪根本没得选。
已经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下一步就只有头破血流,总不能拼个玉石俱焚吧?
不至于,还没到那一步。
他有顾虑,他没办法,他进退维谷。
梁冰深切共情到沈恪的无可奈何却又无计可施,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显是被气到了。
林眉有些不以为然,“等你再大几岁就知道了,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我在研委会办公室待过一段时间,邮箱里每天收到的邮件十有八九都是在申诉抄袭和匿名举报,智慧财产权的界定在各行各业都是大难题。况且,沈恪和唐仞是一个组的,研究方向一样,数据共享也正常,到底是谁做出来的,属于谁,谁发表,谁获利,不过是大鱼吃小鱼,最后各凭良心罢了。”
梁冰尖锐反问,“既然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你有站出来替他说过话吗?”
林眉面色一沉,不自然道:“说了也不会对结果有任何影响。”
不仅影响不了结果,还可能影响她的前途。
冷眼旁观,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林眉在所处的环境里做出的利己选择。
梁冰无法认可,却也无从指摘。
面上虽然仍在硬撑,但林眉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出事那天,是唐仞叫沈恪帮忙做博士论文里一部分,实验室的人全走光了,本来他也早就定好了回家的票,却一拖再拖,直到腊月二十九——”
梁冰左心房漫上尖锐的刺痛,为了缓和她与李慧英的关系,这些年的寒假,沈恪一向是选择第一时间到家的。
只有去年,她没能等到他回家,并且永远都等不到他回家了。
“沈恪出事以后,再没有人能替唐仞代笔——”林眉语气讽刺,冷笑一声,“那个水货,连推演的原理都搞不明白,靠之前沈恪做了一半的数据,加上盗用别人的观点拼凑出的论文也能毕业……”
梁冰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他的论文有问题?”
“不可能没问题,当时摆在他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延毕,要么硬着头皮上。即便再延一年,也不会有第二个沈恪替他完成——”静了静,林眉皱紧眉头问:“你想做什么?”
近年来,学术不端的丑闻层出不穷,只要有真凭实据,藉助舆论的力量将神坛之上的所谓大人物拉下马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条路太冒险了,赌上前程不说,稍有不慎把自己赔进去也未可知。
梁冰沉默不语,林眉好心劝解道:“不是像你想得那么简单的,别的不说,单就其中牵扯到的精准合成,还有一些实验操作,就不是谁都能做的,连我都没有把握。而且,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好。就算你真有什么想法,非要验证,也还是要先好好学习,等过几年,时机成熟了再说。”
这是真的站在梁冰立场上替她打算的良言,是啊,现在的她连第一步准备证据的环节都没能力完成。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