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朔睁开眼,周文帝竟靠在圈椅上,满脸疲惫,“你就那么喜欢?你知道这会毁了你的名声吗?”
“知道。”
“你还要去?”
顾朔茫然地想:他和苏景同认识时间不短了,几年纠缠,走到今天,还是相顾无言,就为了那点身份差别、那点立场隔阂彼此折磨。现在苏景同疮疡了,还不知能活多久,他虽健康,也未必就能活多久,等苏季徵腾出手来,谁知江山姓顾还是苏?
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看开的?
死之前能在一起一天是一天吧。
“去。”顾朔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不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顾朔心道:他只后悔没在一开始就答应了苏景同,白白浪费许多年。
“你这一去,皇子身份不会再留给你。”
无所谓。反正流放时也不会留身份。
皇位这张大饼,周文帝画了无数次,从未有付诸实践的意思。顾朔早看开了。
“你走了,朕少个帮手。”
帮手?
顾朔扯扯嘴唇,他连自己都管不好,他还能帮谁呢?苏景同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连办法都想不出一个,他还能帮谁?
谁又能帮他?
如果他没有把身份立场、把皇权斗争放在苏景同前面,如果他早早答应苏景同,退出纷争,如果他在得知周文帝要把他流放岭南时奋起反抗而不是想将计就计里外夹击苏季徵,苏景同怎么会跟苏季徵起了口角,又怎么会疮疡?
这世上最真心待他的就是苏景同,他却为了有的没的,伤了他一次又一次。
大周的江山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抛下苏景同卖命?
“你这么走了,新州的百姓也不管了?”
新州?
顾朔讥讽地笑,不是他父皇要把他流放岭南的时候了?流放岭南哪里还管得了新州?他在新州时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放松,也算对得起新州百姓了,如今他一个要被流放的罪人,哪里管得了那许多。
“堂堂皇子,自甘下贱当嬖人,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
顾朔面无表情:“以后不是皇子了。”
顾朔磕了个头,摇摇晃晃往宫外走,他以前只觉得身上责任多,这会儿才恍然惊觉那些关他什么事,为别人的事忙碌半生,到最后把最爱他的苏景同辜负了。他给大周的江山卖了多年命,纵然欠了周文帝生身之情,也算还清了。他该为自己活几天了。
路过广明宫的铜镜时,顾朔瞥见镜子中的自己,双目赤红,难怪他走到哪里都没人敢拦,难怪周文帝也没发怒。
顾朔没多在意,把皇子玉牒送回宗庙,在宗正和祖宗牌位面前摔个粉碎,褪去皇子制服,换上常服,一样宫中的东西都没带,直奔摄政王府。
什么狗屁皇子,什么狗屁郡王,到底有什么好的。
爱谁谁。
这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谁想当谁当去吧。
江山谁想要谁要吧,周文帝和苏季徵谁当皇帝跟他有什么关系?
苏景同已经烧迷糊了,脸红红的,手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喷涌出来的热气,脖颈上的伤口狰狞盘虬,顾朔闭上眼,不敢多看。
苏季徵哑着嗓子:“他不想让你知道,你记得装不知情。”
顾朔一把拎起苏季徵的领子,“你疯了,他不是你的亲儿子么?你怎么下得了手。”
“等等,一会儿再继续,”苏景同听到这里,积极举手:“所以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俩打了一架?”
顾朔无语,“听到我和你爹打架,就这么高兴?”
苏景同小鸡啄米点头,“没见过你打架。他是个文弱书生,你打他岂不是打木桩般容易?”
顾朔沉默一会儿,是很容易,“还行。”
“所以我醒的时候你装不知道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