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彰的浓眉拧成了一团乱麻,接过信看起来。
这是第三封劝降书,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沈凤翥的手笔。
县尉见荀彰沉默,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明府,那位长平侯说了不杀降,也保证不会让兵士进城烧杀劫掠,要不…咱们降了吧。”
自从长平侯到了阳济城外,叛军就停止了攻击,那位侯爷又送信又喊话,几次保证投降之后不会滥杀无辜。
从那语气中他们也听出了些门道,他们的荀县令似乎和这位侯爷是故交,所以侯爷才三番五次劝降。
坐在一旁的县丞见县尉开了口,又接收到首富老爷的眼神,站起身道:“大人,如今粮草不足,城中百姓为了给守军省口粮,只喝水吃草充饥了,再耗下去,只怕会易子相食,酿成大祸。”
荀彰横眉冷对,“降?你也是饱读书史之人,可曾见过有军队攻进城池不烧杀抢掠的?荣王能隐忍多年而不发,可见其虚伪,跟着他谋反的人亦然。虚伪之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的话岂能信?”
众人听完静若寒蝉,只有那县尉滔滔不绝,说什么无论是谁做皇帝,这大燕江山还是姓梁,何必苦苦在此煎熬,白白送了性命。
这番言论犹如一根长棍,将众人本就不平静的心搅得昏天黑地,波涛汹涌。
荀彰见县尉妖言惑众,当即就让衙役将他捆了。
“你身为陛下臣子,食君之禄却想叛君,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扰乱军心,与逆贼之流无异?来人,将他拖出去砍了!”
县尉的血祭了旗,荀彰带着官民拜天,祈求上天让陛下的援军快些南下,将叛军扫尽。
因金京以东被镇北军所占,燕帝的军队无法走平原水路入湘襄之地,同时玉京往南有高岭隔绝,燕军只能先下西南入蜀,顺着江道进入湘襄地界。
当年朝中勋贵因为荀彰过于严直,挡了他们的财路,于是上疏弹劾荀彰。
燕帝为了平息勋贵怒火,选择牺牲没有背景的荀彰,但燕帝知道他刚正不阿,是清流忠臣,对他存了一丝怜惜之心。
虽然将荀彰贬到了湘襄做县令,但燕帝把他插到了富庶安稳的上县。
因为当年的惜才之心,荀彰成了阳济县县令,而今为燕帝挡住了镇北军的铁蹄,守住了湘襄门户。
阳济县是前朝大周的龙兴之地,前朝开国皇帝在此花了很多钱财人力。那筑城的砖用米汤和成,修出来的城墙又高又坚固,易守难攻,
加之荀彰为官清廉,治理从严,行政从简,在阳济县几年颇受百姓拥戴,镇北军攻来时,荀彰当机立断,关门守城,上下官民同心协力抵御敌袭,这才没有被镇北军吃下。
荀彰登上城楼巡视,城外乌压压一片,沈凤翥带了许多援兵,军帐上还有五六只黑鹰盘旋。
刚才的劝降书是沈凤翥发来的最后通牒,若明日再不降,他便不会留情。
镇北军似乎有会控鹰的能人异士,连着几日那些黑鹰衔着告民书飞到城内,书上写着让百姓放弃抵抗,紧闭门户不要出门,以免被误伤。
“大人,我们的箭矢耗尽了。”县丞长叹一声,“若叛军再发起强攻,凶多吉少。”
荀彰捏紧拳,看向对面的营帐,“一支箭矢都没了?”
“没了,连城里富户投壶的竹箭都拿来用了。”县丞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荀兄,等明日叛军攻来…我先去城门迎敌,你守住……”
“这是什么丧气话?”荀彰看向县丞,“还未到最后一刻,你我都不许死。”
县丞嘴角噙着一丝苦笑:“粮草尽,刀弓绝,荀兄,我们已是强弩之末。”
荀彰眼神一凛,道:“谁说尽绝了,今晚我便给你弄三千箭来。”
“你这是……”
荀彰道:“古有草船借箭,那我们便来个草人借箭。”
夜晚,张巡派人将白日里扎好的几百个稻草人慢慢从城楼降下,佯装偷袭。
镇北军夜晚有哨兵巡夜,他们见城楼下有异动,慌忙射箭自保,然后向帅营禀报阳济县守军偷袭之事。
沈凤翥听罢忙道:“中计了,快让他们停下!”
众将闻言一愣,但还是先听了沈侯的话。
等众将到了营外,见那些偷袭者没了踪影才知道上当了,又见那城楼上隐隐约约有人在往上提东西,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使诈。
等众人回到营帐中,看向沈侯,一时噤若寒蝉。
“凤卿,敌人太过狡诈,俺们也没想到……”钟旺弱弱道。
他心里有些发虚,他率兵南下进攻湘襄,没想到出师不利,一来便在阳济县卡住了。
他们久攻不下,于是向主军求援,增派人手。
沈凤翥笑笑,道:“无妨,他们便是骗得了些羽箭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他们孤立无援熬了这么些时日,想来城中已经没了兵器箭矢,所以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