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气味被傅清微的口罩隔绝了大部分。
他们基本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一味躺着等死,连路口走过来一个道士都只投去一眼便作罢,继续用哀鸣来纾解痛苦。
傅清微的腿忽然被抱住。
是一个不到她腰高的小女孩,小女孩哽着哭咽道:“救救我妈妈。”
傅清微温柔地问:“你妈妈在哪里?”
小女孩指着不远处地上的草席,躺着一个年轻妇人,傅清微走过去半蹲下来,见她颧骨发红,似是高烧不退。
她扬声问:“哪里可以煎药?”
板车上一个人撑着半坐起来,喘气说:“我知道。下一个……能救我吗?”
其他躺在地上的人也哀声道:“救救我吧……救救我们……”
“我会尽我的一切救治你们。”
“现在,请让我去煎药好吗?咱们一个一个来。”
傅清微煎了一副麻黄汤给妇人服下,妇人的症状轻,身体也强健,没过多久药效便发挥作用,退了烧人也醒了。
傅清微暂时落脚的屋子外被人围满了。
“救苦救难观世音……救救我们……”村民痛哭流涕。
被放弃的人因为傅清微的到来有了主心骨,那些本来没感染或程度轻的主动帮忙消毒、煎药,分片区隔离治疗,傅清微点燃了苍术焚烧,指挥大家用雄黄酒擦拭皮肤。
药物短缺,傅清微远远地和军警交涉,给出清单,让军警去汇报上级。
西药磺胺珍稀,常见中药并不贵,几百条无辜人命,上峰不全是无动于衷之辈。傅清微一边和军警交涉,一边自己进附近山里采药,青蒿的汁水也可以退热。
整个村子里里外外地动起来,汤药一碗一碗地端出来,第七天,傅清微在屋里挨个把脉望闻,突然咳嗽了一声。
“真人,没事吧?”第一个被她救治的年轻妇人关切地问道。
“没事。”傅清微笑道,“不用叫我真人,我姓穆。”
“穆道长,你出汗了,脸也有点红。”
“屋里有点闷。”
傅清微走出室内,探手摸向自己发热的额头,大脑也微微地晕眩。
她大概是感染了。
傅清微从容不迫给自己熬了一副黄连解毒汤。第十三天夜里,她躺着睡不着觉,喉咙里的痒意要冲出来,侧身背向窗户连声咳嗽。
“穆道长,你还好吗?”屋外有人走过来问。
“我没事,咳咳。”
傅清微坐了起来,手绢掩着唇边,咳出一口黑色的血。
她攥紧了手绢在掌心,重新躺下,早晨按时起来。
第二十天,傅清微的手臂出现紫色的瘢痕,皮肤一按下去一个小坑,她放下袖子遮好,忍着酸痛的身体出了门。
除却那些重症不治的,年老抵抗力差的还在观察,中轻症基本痊愈了。
第二十二天,傅清微进了山。
刚打算蹲下来挖一株药草,她眼前一黑,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身体沿着山上的斜坡往下滚,大大小小的碎石滚过她的周身,不知多久后背重重撞到了树干,彻底失去了意识。
袖子在滚落的过程里上滑,小臂和手肘露在外面,青色溃烂的皮肤暴露在阳光下。
傅清微双目紧闭,面如白纸,神情在此刻却突然变得安详,好像暌违终于梦寐以求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