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白双手力竭,扔下鼓槌,纵身跃上鼓面,沉重的巫服压迫着她的四肢,折身下腰,双手翻转,每个动作都极致,惊心动魄的艳丽。
鼓声响了一天一夜,雨从天亮下到另一个天亮。
邱月白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脑海里终于传来一个古朴的声音,深沉厚重,比她请到过的任何一位神明都要古老。
吐字发音是她听不懂的腔调,但是大脑自动翻译成了她能懂的话。
“汝所招何人魂魄?欲使何人复生?”
——吾妻,折枝。
她听到了一声古老的叹息,神明告诉她说——
天地间已经没有她的魂魄了,她所做的不过是无用功,尽早归去。
邱月白不相信,她继续跳着招魂的傩舞,神明来而复去,崖顶风云变幻,阴魂汇集,一个一个的虚影列在崖边,虎视眈眈,待她虚弱之际一拥而上,欲将她吞噬殆尽。
她一个一个看过去,没有熟悉的身影。
邱月白一个趔趄摔倒在鼓面上,面具自脑后脱落,露出暴雨后洗净铅华的容颜,有泪自眼眶溢出。
成百上千的阴魂瞬间扑了上来。
邱月白闭上了眼睛。
魂魄被撕碎的痛楚感并没有发生,邱月白睁开的一线眼帘捕捉到一角青衫,来人衣袖一挥,阴魂散尽,彩彻区明。
她落进了一个盈满异香的怀抱。
是返魂香。
“折枝……”邱月白大喜过望,浑身剧痛,彻底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她回到了山下寨子里自己的家中,窗户支了一个角开着,风和阳光都很轻柔。
邱月白如坠梦中,满脑子都是昏迷之前闻到的气味,一定是折枝回来了,她的还魂术成功了!
“折枝!”邱月白强撑着自己的身体,刚起来一点便倒了回去,她向着屋外大喊,其实不过是比正常人说话还小的声音,虚弱不堪,“折枝——咳咳咳。”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撩开门口珠帘,戴着面具的女人走进来,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先把药喝了。”
“你是谁?”不是折枝,折枝没有她高。
“我姓穆,叫穆若水。”穆若水将她扶起来半靠在自己身上,把晾凉的汤药送至她唇边,温和地说,“喝药吧,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是说她的身体,还是说她心上的痛。也许二者都有。
邱月白闻见她身上的返魂香味道,彻底沉默下来。
穆若水在寨子里停留了七天,她平常都戴着兜帽,夜晚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时会将它取下,月光镀满她的白发。
寨子里保留着原始的鬼神崇拜,穆若水整日以面具示人也没人觉得可怕,小孩子好奇还会围着她转,穆若水性情温和,常常顺手买点零嘴给她们吃。
她道法和医术都很高,邱月白七天后便能下地,扶着凳子行走。
那天穆若水从镇上回来,给她带了何记的灌汤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从此消失在寨子里。
邱月白坐在桌子面前,咬了一口灌汤包,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