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琅又往小板凳上缩了几分，可抬眼间又看到了祁默钧的脸，显然并不见了怒气。他眨眨眼睛，决定再试探一番，于是恹恹地拉下嘴角，摆出要哭不哭地可怜样子，拽着祁默钧的衣角试探着说道：“大少爷，我知道错了，你就别气了。”
祁默钧最是见不得小家伙这般，忍不住又心疼地揉揉他的湿乎乎的发丝，温声解释道：“不是要跟你生气，只是今夜你也看到了，祁家近来也不太平，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呢？”
安以琅见大少爷是真的不生气了，便放心大胆地枕到了他的膝上，继续软软地讨饶：“我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好好的待在院子里，等您回来。”
“还以后呢，我可不敢再把你留在什么地方了，”祁默钧又点了点安以琅的额头，将他拉了起来，揽到自己轮椅边：“从明天起，我去哪你就跟到哪，一步都不许离。”
“真的？”安以琅一听顿时高兴起来，俯身趴在祁默钧的肩膀上，一通乱蹭好似怎么亲近都不够。
“别高兴的太早，”祁默钧抵着安以琅的小脑袋，忍不住也带上了几分浅笑，但还是故作严厉地说道：“我如今事多，跟着我到时候累了，可没人管你。”
“行了，待会喝了姜汤，就早些睡吧，明日定是要早起的。”
安以琅一听要睡觉，又想起了前几天夜里的事，他的小心思不禁又动了动，试探着趴回到祁默钧的肩上，喃喃道：“大少爷……”
“怎么了？”祁默钧低头看着安以琅，忍不住抚上他又有些失落的眉眼：“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安以琅蹭着祁默钧的肩膀摇摇头，声音低低地说道：“我是……害怕了。”
“那顶黑轿子好吓人的，晚上我不敢自己睡，有星星也不行。”
祁默钧一听，也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好，今晚我陪你。”
安以琅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直到被祁默钧安置到了床铺上，他还是开心地在心里冒着泡泡。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祁默钧却并没有和他一起躺到床上，只是驱着轮椅坐在床榻边，握住了他的手。
“睡吧以琅，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敢过来的。”
“大少爷……”安以琅还是有些不满地哝咕着，他侧过身面向祁默钧，看着对方温柔着浸润了岁月的眉眼，还有那背后熠熠闪动的宝石星帘，终于还是决定不再计较这些小事了。
于是他紧紧地抱住了祁默钧的手臂，温热的脸颊依恋地蹭蹭，而后埋入到松软的枕头间。
祁默钧就那样，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小家伙终于沉沉地睡去，才俯身轻轻地拥住他，让两个人的呼吸渐渐交缠。
直到夜深星升，直到东方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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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至破晓时分，天际仍是暗沉一片，门房上简陋的西洋钟哒哒地指向了四点，祁家值夜老仆田虎冷不防地被自个的呼噜声吵醒了，胡乱摸起桌子上的旱烟吸了两口提神，就打算披上单衫子出门。
按着祁家的规矩，轮到他在西院值夜的时候，需在天亮前巡视这半片的外围巷子，然后打开西角门等城外送瓜果新菜的进来，一切安排妥当后才能交接班。
田虎在祁家干了快三十年了，这趟子流程便是闭着眼也能走下来，于是便只提了盏快没油的灯，晃晃悠悠就上路了。
一切起先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他感觉明明还未入秋却有些冷，拐到后面的巷子时，更是黑得厉害，提灯外三步便什么光都没了。
田虎也没当回事，摸索着掏出钥匙，对了好久才把角门打开，听着运菜小贩的脚步声后，也没什么耐性等，半耷拉着眼皮就继续往前走去，只盼着快回门房里再睡个回笼觉。
可他走出去几步，就问到了股腐烂的恶臭，熏得田虎差点吐出来，正要提灯去看看前头有什么，紧接着脚下又是一绊，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上，煤油灯也“哗啦”一声摔碎了。
田虎“哎呦哎呦”地大声咒骂起来，歪着身子去摸灯，可入手便是黏腻松烂的一团，伴随着阵阵恶臭，他这会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哆嗦着眯起眼睛，双手捧过来去细细一看。
刹那间，浑身的冷汗浸透了棉袄，他的手上竟是一颗肉烂得肿胀的人头，突出浑浊的眼珠，好似正与他在这空寂的黑暗中，静静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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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琅并不知后来发生的事，他沉浸在祁默钧的气味中，难得舒舒服服地睡了好久，再次睁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下意识地向床边看去，却并没有看到祁默钧的身影，不过想想也是，大少爷总不能真在他床边坐一夜吧？
于是安以琅也没怎么在意地揉揉眼睛，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谁知他刚弄出点动静，就听到门口“扑腾扑腾”几声，却是风荣哀声嚎叫、哭天喊地地扑到了他的床边。
“小少爷啊！”
“昨儿是我对不住您呐！”
“我这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被冯京那老孙子逮住了……我没敢说出您来，谁知道就出事了！”
安以琅被他这突然而来的架势吓了一跳，险些裹着毯子滚到床角上去，他勉强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没事，你先起来吧。”
可换来的，却是风荣又一声哀嚎：“小少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