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霄已经要走到哥哥身边了,父亲母亲还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在哥哥臂弯里闭着眼睛。塔米斯快被自己气疯了,她只想马上立刻蹦起来给这老妖怪一刀和他玩命,此时却被困在这个房间里。
她喘着气又冷冷往四周找其他工具,扫了一圈没看到,就踩到桌上,用肩膀撞、用拳头砸那幕墙,手伸进去往里硬拽!她现在披头散发咬牙发狠的样子是世界上最疯的小疯子,挣扎得满身伤口鲜血淋漓也不管,只要能出去她什么都不在乎。
那幕布像砖石结构那样裂纹越来越多,破洞越来越大,深蓝的夜空挤进洞里。
酒神因子头一次看到她如此暴怒偏执,除了实现目标之外,其他一切东西都看不见听不到。他没有帮她,什么都没做。就那样倚着墙,脸上的笑容淡得没什么温度。他不介意被忽视,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终于,那幕墙轰地向外倒塌了,塔米斯毫不犹豫地跟着跳出窗外,烈烈飞扬的裙摆像是挣脱蛛网的蝴蝶。她在这里穿着的不再是那身刺客服,而是有个老人为她准备的裙子。
她心灵最深处的房间再次空无一人。窗外的夜空缀着颗略扁的月亮,快到月圆之夜了。这个小世界已经陷入黑暗很久,无数个梦里,残月渐渐满盈。可预见的未来里,迎来朝阳的机会渺茫。
酒神因子朝桌上地上的狼藉投去一瞥,木椅砖石碎片离地而起,拼回原来的地方,几乎是瞬间就恢复如初。
曾几何时,光是挤进这里它就废了无数力气,想都不敢想竟有一天能掌控这里,得心应手。要感谢那些帮他撕开这扇门的人吗?算了吧。
他坐上恢复如初的木椅,眼前那舞台还在上演着戏剧。老人从少年身边踱步而过,举起了刀。
“被骗了啊。”他说,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抹平了。
原来一直在假装不在乎吗。
这么多疑点,他怎么会才发现。
*
雷霄的话突然变得很多。关于他的新世界,关于他的构想,关于他对他们的爱。密密麻麻像是念紧箍咒,要牢牢把什么人绑起来。
蝙蝠侠听得直皱眉,爱这一点显然不是对他说的,但他还是听得很认真。他听得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让雷霄失去那股尽在掌控之中的泰然自若,可偏偏一开始的失控之后,他说话越来越平静,像是任命。
“外公,你真的应该离那个破池子远一些的。”达米安说,他想抱着妹妹出去。这池子还有让人变成隐身人的副作用么?那可不能再让塔米泡一次了。
叛逆期的妹妹真的是很不让人省心,就一晚上的功夫又折腾成这样,要不是场合不对,达米安甚至想要批评某个蝙蝠侠。
背对着父母向外走了几步,达米安的脚步突然停顿,胸口的衣服被怀中人抓住了,小猫那样微弱的力度在渐渐加大,她半张脸都埋在他的怀里,额角渗出冷汗,黑发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嘴唇翕动着说着什么。
明明抓的是衣服却把达米安揪得喘不上气来,他皱起眉把脸凑过去想听她说话。就算是听到谵妄胡乱的句子,他也会打心底里觉得有其意义。
可是她说,“哥哥。”
哥哥,小心。
他沉默了,再度被血脉连起的线捆得动弹不得。这也就给了她可乘之机。
和身体和眼皮搏斗胜利,塔米斯终于睁开了眼。她抓住哥哥的衣领,在他的肩头看到的一幕让她脸色霎时间更加苍白。雷霄在母亲身边停下了——为什么?
最珍贵的。
塔米斯明白了,她进入神殿后一直忽略的事情。
……她的判断出了错。
从哥哥怀里落下去,塔米斯的手也滑过腰间抽出刀,她朝后面扑了过去。
达米安瞳孔骤缩,转身伸手抓她:“塔米!”
但是已经晚了,他没有抓住妹妹。如同蝙蝠侠没有来得及拉住塔利亚。
但达米安意识到了异常,一瞬之间眼前的世界改变,他离父母和妹妹都很远很远。不知从何冒出的无数黑影匍匐在地上向他们冲来,蝙蝠侠被黑影团团包围了,他和塔利亚被这些影子分开,它们不是活的人类,拳头砸过去只能听到脆骨碎裂声。达米安一边解决这些影子一边朝他们的位置冲去。
塔米斯咬着牙冲向雷霄。
雷霄站在母亲身后,父亲对女儿那样为她束起的头发别上一朵素白的绢花,像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父女……动作很熟练。很小时候,他是不是也这样为她扎过头发?
母亲还是以前那样,一点都没有变,真美啊。她无数次默默凝视过的长卷发束起来了,披着的罩袍垂坠落地露出其下的身体,转身朝外公举着刀神色凌厉的样子恍如女武神。
塔米斯一直仰望着她就像看遥远的月亮。不能成为月亮,但总归是想要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人类永远不会去问天上的月亮是否爱她,月亮也不会说话。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她才明白月光不是因为哥哥才顺便照在她身上。
她明白得太晚了。人是没有办法拯救自己的,自己和自己说一百句话,都抵不过有人轻轻说一句。
在黑影的阻挡中,塔米斯高高跃起,快——再快一点——她咆哮着让那些黑影滚开别挡她的路,围绕着她的居然也真的如摩西分海般畏缩着退避四舍。
“母亲——!!!”
*
她不知道,这些黑影畏惧的是她身边的另一个存在。房间里,原本立体的沙盘舞台现在彻底坍缩,等比缩小成积木世界,四周都被玻璃框罩着。
积木女孩还没酒神因子手掌大,表情狰狞冲进怪物群,酒神因子撑着脸罩了个玻璃杯在小积木姑娘身上,长方块的怪物们就只能隔着玻璃壁空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