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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正月底康复,萍萍这才搬回自己厢房。
一进小院,就见院中石桌上铺呈纸墨,夕照和另两宫人各趴一边在商量什么。萍萍先喊她仨,她们才发现萍萍回来了,拥上来关切。接着,夕照从桌上拿来一张单子:“快、快填了!回得早不如回得巧,你再晚回一日都错过报名!”
“报什么名?”萍萍旋即反问。
“司教司又要掖庭授业了!”夕照毫不掩饰脸上的兴奋,她便告诉萍萍,掖庭的授业和前朝男子上经筵日期一致,春季从二月至端午,秋季从八月至冬至,避开严寒酷暑。
但经筵是隔日一次,逢单双排早晚课,掖庭却是十日才一次课,一次一个时辰,错开当值。
“银照,你看看想报哪日的?”不同日子教授不同六艺。
“你报的哪日?”萍萍反问,果断道,“我和你一起上。”
“那你跟我报丁日好了,是我家娘子授业。”夕照笑眯眯在萍萍那张单子上圈出丁字。
二月初三,龙抬头后一日,刚好是丁未。
天朗气清,萍萍和夕照结伴去司教司,一路都有冬日的阳光照背,十分温暖。萍萍心想这读书比上工轻松,严寒不读,酷暑也不读。她和夕照一说,夕照道:“那当然,我家娘子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
高!”
说起金娘子她又来了精神,一到授业的大堂就拉萍萍去见金娘子,相互引荐兼登记名录。金娘子眉眼深邃,竟是位娇艳姿媚的大美人,若春和丽景。
“你就是银照吧,苔花儿常提起你。”金娘子一笑,更美了,屋内其他人都失却颜色。
“是、是,小的见过金司籍!”萍萍的视线完全没法从金娘子脸上挪开。
见过礼后,她凑到夕照耳边:“你家娘子好美。”
“那当然,”夕照扬下巴,“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几个比娘子好看的。”
金娘子听见,轻斥:“苔花儿,不要妄言。”
夕照吐舌闭嘴。
金娘子温和道:“快坐下吧。”
大美人说的话萍萍情不自禁听从,就近坐在第一排,夕照拽了下萍萍袖子,悄悄告诉她,这座位是按女官品级排的,她们得坐到最后去。
萍萍赶紧跟夕照一起,躬身弯腰,贴墙绕到最后坐下。
姚书云最后一个到,一屋子等着上课的女官女史齐刷刷朝她投去目光。
姚书云也不怯,走中央那条道上前登记,萍萍瞧着姚书云的背影,拉了下夕照袖角:“姚娘子是不是不能和我们一起坐了?”
“她肯定是第一排。”夕照轻声回应。
金娘子登记姚书云名册,一愣:“姚大家?”
金娘子将册子拿到身前,苦笑:“姚大家来听我的课,要献丑了。”
姚书云是因为萍萍和夕照都报了名,才跟着来,摆手道:“我不是什么大家,你就正常讲,我也想学。”
金娘子应好,待姚书云坐定就开始授业,讲的是《女诫》,金娘子道:“去年我们讲了卑弱第一和夫妇第二,今年开春,续讲敬慎第三。其实这章和卑弱第一差不多,也须谨记男尊女卑,生男和生女是不一样,‘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生男如狼,犹恐其尫;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男子应当如狼,不能羸弱,女子应当像老鼠,如果像老虎那样就不对了……”
台上,金娘子滔滔不绝,台下有如夕照,认真听记,有如旁人渐渐打盹,还有如姚书云,《女诫》始终没翻开,面上如常,心中却道:那俩吹得多好多好,结果没什么好听的,再不来了。
萍萍的眉头不自觉蹙了好几下。她发现自己脑子里总能冒出许多书,但好像从来没有读过《女诫》,隐隐不大赞同。
“娘……”她情不自禁呢喃一声。
同桌夕照听见:“怎么突然喊娘?”
萍萍深蹙眉头,心内迷茫:“我也不知道,不自觉就喊了……”
一个时辰课上到最末,金娘子说起这头一节课算试听,就像集市上买果可以先试吃一块,觉得不合适可以换改。
萍萍听到这弯了下唇,这规定挺体恤人的。
“这是故太后定下的规矩。”夕照悄悄告诉萍萍。
课毕,有四、五人留下来想换,萍萍也排在队伍中。轮到她时,金娘子微笑:“我看你后半段心不在焉,就知道你想换。”
不是的不是的,她是莫名喊了声娘后一直忐忑……唉,其实还是怠慢了金娘子。
萍萍没有狡辩,低头赔礼:“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