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空中的手因为刺骨的寒意抽搐颤抖着,高公公“噗通”一声猛地跪下:“陛下啊!保重龙体啊!公主殿下在天之灵,也定然不愿意看见您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你住嘴!胡说八道……你们都在胡说八道!昌宁不可能死……她不可能……”
高公公跪倒着痛哭,泪流了满面:“陛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人命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您看开些罢!”
楼徽和伫立在雪中,失神片刻,一双眼睛茫然地睁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高公公连滚带爬地跪爬到他脚边,颤抖着伸手拽住了他的裤脚:“陛下,风雪交加,您自己的身子骨本来就弱,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快些回屋去罢!”
“高青云。”
听到这个名字的高公公蓦地顿住,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高青云,这是高公公曾经的名字。他也曾是一名科考学士,父母对他寄予厚望,为他取了这个名字,寓意“一举高中,平步青云”。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夕之间家道中落,高家世代文臣被满门诛杀。沦为罪臣之子的高青云在被押往刑场的路上百感交集,感慨般吟了一句:“焚肌灼骨犹不悔,誓守丹心映日辉。”
年仅六岁的皇帝楼徽和闻言下令,留住了他的一条命。但荣昌太后认为罪臣之子其心不可控,便派人将高青云带去了宫中净身房。等他再次醒过来后便被人带去习得宫中规矩,一段时日后被太监总管领着去了御书房,再次见到了楼徽和。
年幼的皇帝懒懒开口:“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朕的身边
吧,高公公。”
……
尘封已久的回忆散去,高公公的意识逐渐回笼,他抬眼看向上方的皇帝,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磐石,却不曾想只因楼徽和唤了一句他的名字,便惹得他鼻头酸涩。
楼徽和目光停滞在半空中,他嘴唇轻启,嗫嗫着开口:“世人皆有迫不得已,即便朕是皇帝也身不由己……高青云,让朕独自冷静一下罢,就像当初朕允你一个人待了三天一样。”
高公公闻言怔住,年近五十的他早已头发花白,脸上爬满了皱纹。他颤抖着松开了枯瘦的手,朝着楼徽和深深一鞠。
“陛下保重,老奴……告退。”
高公公走后,还带走了余下的内侍,他们战战兢兢地守在御花园外,却再也没有人敢上前劝说。
浮雪漫天,天空落下一地清白。
楼徽和迈开步子缓缓行走在雪地中,脑海中蓦地就浮现出当初楼徽宁跪在雪地里请求他让她前去北邙和亲的场景。那时候的她亦是赤|裸着双足,原来那个时候的她也是这般痛吗?
他找到了当初的那株红梅树,徒手刨开新铺的雪,挖出了埋在树下的那坛青梅酒。指尖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可他早已感受不到,徒留双手不住地颤抖。
前来传话的使节说,南胥昌宁公主在北邙病逝,在一个月前。
至于为什么时隔这么久才将消息传达……自然是因为北邙觉得楼徽宁的死无足轻重,所以才会在两国外交时“顺带”捎来了这个消息。
北邙来的使节说,因为楼徽宁染的是疫病,所以并没有将尸首送回南胥,而是就地处理了。
阔别多年,他却连她的尸骨都寻不回来。
悔吗?悔啊,但他别无它法。
……
“哟哟哟,羞羞羞,这么大个皇帝还要妹妹哄,好丢人哦~”
“我啊,就像沙场里奔腾不息的野马,可做不了你后宫里的金丝雀。”
“我向菩萨许了愿,一愿江山无恙,河清海晏;二愿葳蕤繁祉,君身常健;三愿年年岁岁,常伴君身,不负初见。”
……
痛彻心扉的寒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楼徽和抬起头茫然望向纷飞的雪,任由凛冽寒风吹刮着额前的碎发。飘散的青丝犹如死去的过往,凌乱又握不住。
一场额外盛大的雪,掩埋了他们纠缠多年的情,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高公公急切的声音骤然传来:“陛下——!”
楼徽和倒在雪中,大醉一场,迷迷糊糊中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又回到年少时,他与她执手相望,踏雪寻梅。想来千种思绪,万般情意,都藏在那日窗棂上融了的雪中了。
第82章国破家亡山河不再①这是一道五年前的……
景和十六年,风调雨顺,四海升平。
景和十七年,民生喜乐,福祚延绵。
景和十八年,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