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高公公闻言一愣,“是……”
房门被轻轻合上,带着一阵轻微的风。楼徽和站立良久,对着珠帘后一挥手,似有一声轻叹:“罢了,让她进来吧。”
退到一半的高公公闻言眼前一亮,立即应下:“是!老奴这就去传唤公主殿下!”
高公公一路小跑来到殿外,瞧见在殿门口伫立于雪中一袭锦衣的楼徽宁,忙不迭道:“公主殿下,陛下传您进殿。”
楼徽宁闻言动了动早已被冻得麻木的身躯,朝他微微点头,“多谢高公公。”
她有些别扭地朝宸元殿走去,在经过高公公身边的一瞬却被对方抬手拦下,不等她询问是什么情况,便见高公公压低了声音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您瞧这夜色将至,要变天了,殿下进去时千万紧着些,小心看路。”
楼徽宁将要跨过门槛的脚步停滞一瞬,她转头看向低眉顺眼的高公公,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走近无比熟悉的大殿之中,森冷阴寒的气息却让楼徽宁感觉有些陌生——或许是,楼徽和让他感到陌生。
她压低了眼睫,恭敬行礼:“昌宁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楼徽宁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渍,“我昨日听闻陛下见了一个老熟人。”
“陛下,陈楚卿为何会来这皇宫之中?”
楼徽和神情淡淡:“你见过她了?你和她说了什么?”
楼徽宁目光冷然,不答反问:“陛下与她又说了什么?”
楼徽和闻言顿住,空气寂静一瞬,随之而来的是他一声微不可查的嗤笑:“……昌宁,你是在审问朕吗?”
“昌宁不敢。”
楼徽宁说不敢,他却偏要说给她听“……她不过是,把她的身家性命全都交给了朕,条件是当年那扑朔迷离的真相……”
楼徽宁忙问道:“当年是哪一年?”
“景和元年。”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景和元年,景和元年……那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也发生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楼徽宁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声音有些颤抖:“陛下就那么相信陈楚卿说的话?我在来之前已经派人去查过了,她女儿陈莞莞出了事,死在了北邙边外!”
“当初陈楚卿为女儿发疯的样子,陛下是见到过的!陛下觉得她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心理入宫面圣,又为何要在这时将埋藏了十多年的真相公之于众——此般种种,陛下难道就没有想到吗?还说是,陛下是有意为之……”
楼徽和嘴角抿着笑,缓缓摇了摇头,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昌宁,你想的太多了。朕觉得你也大概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还差一个让你彻底相信的契机。解铃还须系铃人,十几年前的种种罪孽,方可与那罪魁祸首对薄公堂。朕倒是很好奇,如若与之对峙的人是你,她会是什么反应?”
楼徽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苦笑:“陛下好算计,当真是我们都小瞧了你。”
“不过……如若陈楚卿所言属实,昌宁自然分得清孰是孰非,定不会助纣为虐,颠倒黑白。让我去捅破真相可以,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楼徽和轻轻抬了抬下巴,双眼微眯:“昌宁直说便是。”
“……我要你放过阿青,收回通缉令。”
“唯独这件事,不可。”
楼徽宁不可置信地追上去,扭头挡在他面前:“陛下将霍少将军紧急召回,就是为了让他去引阿青现身,然后亲手将她捉拿?”
楼徽和面色如常:“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楼徽宁忙一串小碎步跑到她跟前,噗通一声下跪:“陛下!幻妖未曾害人,请您收回捉杀幻妖的成命!”
楼徽和缓缓越过她,绣着盘龙金丝的长靴掠过她的视野。楼徽宁盈盈抬眼,楼徽和背对着她,削瘦的脊背挺直,连同吐出的话语都:“……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斩妖除魔,佑我南胥王朝万年不灭!为了南胥,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楼徽宁震惊之余失望至极,她紧咬着下唇缓缓摇头:“陛下,你变了。”
楼徽和微微侧过脸,紧绷的轮廓显得那般冷漠淡然:“朕没有变,高处不胜寒,这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无情。昌宁,你自幼跟在朕身边,见过了这么多生离死别,朕以为你该懂得的。”
话音刚落,跪地不起的楼徽宁怔愣片刻,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毫无征兆地失笑出声。
她缓缓站起身来,踉跄着身子摇摇晃晃地摇头后退,颤抖的声音从齿缝间流出:“好一个,高处不胜寒。”
似乎是觉察到她情绪不对,大殿之上的楼徽和微微蹙眉:“……你要做什么?你冷静点儿!”
楼徽宁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兀自低头喃喃:“好一个,高处不胜寒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