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徽宁端坐在太后和皇帝之间,御座之下传来臣子权贵们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而身居高位的三人却偏偏相对无言,沉默地酌酒用膳,气氛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她垂下头,眼波流转,凛冽的寒风有些沉闷地压过她的眼角。
眼睛,似乎觉得有些涩。
荣昌太后的声音猝不及防从头顶传来:“最近元京城中可不太平,听闻时常有百姓莫名遇害,被剜心剥皮,死状奇惨……据说,是元京城中那幻妖在暗中作祟。”
再次听到这个敏感的词语,楼徽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抬起头问道:“幻妖?是传说中那个吃人心、剥人皮的妖怪?”
荣昌太后黛眉微拧,缓缓摇了摇头,似是长叹:“早些年便听得此妖孽为祸人间,只是当初只闻其声,不见得真有什么祸世……如今倒好,外头有北邙蛮夷虎视眈眈,内里有幻妖作祟搅得人心惶惶,当真是内忧外患,祸不单行。”
楼徽宁忍不住问道:“世间当真有此等妖物,竟能随意变换容貌?”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只不过是我们见识短了些。不过……”
荣昌太后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湖道长,笑道:“昌宁大可放心,哀家已经找来了全南胥最有名的道长坐镇元京。有他在,那妖孽定然不敢靠近南胥皇宫。”
“这位便是姚长庸,姚道长……哀家准备封他为南胥国师,也好辅佐陛下治理天下。”
“母后!”
荣昌太后话音刚落,一直默默不语的楼徽和终于忍不住开口:“母后,国师一职早已在太上皇时期便已经罢黜,如今母后复辟国师,所为何求?”
“哀家是为这南胥社稷与天下黎民着想。倘若不然,对于这段时日里元京城中的几桩幻妖作祟事件,陛下难道还有什么更妙的法子?”
“此事关乎国运,关乎整个元京城的安危和江山社稷的未来,岂容陛下一时冲动,断了南胥后路?”
楼徽和微微有些气笑:“南胥的后路,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行招撞骗的江湖道士来决断了?”
在一片贺声融融中,除了在场近距离的几位当事人,没有旁的人发觉高座之上的二人间古怪,剑拔弩张的气氛与宫宴上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
眼见着二人谁都不愿意松口,夹在二人间的进退两难的楼徽宁忍不住开口为楼徽和找台阶下:“陛下,昌宁觉得这酒很是不错,陛下何不尝尝看?”
她起身来到楼徽和身边,借着敬酒的动作抬袖遮住了二人的面容,趁机凑到他耳旁压低了声音道:“陛下生辰乃大喜之日,举国同庆,陛下莫要与母后计较争执,坏了自己的心情。”
待到楼徽和配合地饮下她亲手斟的酒,楼徽宁这才直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笑问:“陛下,这酒如何?”
楼徽和略一沉吟,最终还是顺着她的话淡淡道:“这是南昌侯献的酒,酒色醇厚,回味甘甜……的确是你会喜欢的口味。”
楼徽宁抿唇,垂眸轻笑。
谁料一旁的荣昌太后猝不及防说了一句:“南昌侯府的长子年轻有为,虽贵为侯府嫡子却心怀青云志,一举夺得去年的科考状元,是个不错的人物。这人哀家见过,长得端正标志,举止大方得体,出口成章,本宫觉着甚是欢喜。”
她说着扭头看向楼徽宁,似乎话中有话:“哀家觉得,昌宁你应该也会欢喜。”
楼徽宁本就不自然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她眼神有些飘忽,一时间竟下意识地不敢看楼徽和的眼睛,只得兀自凝视着荣昌太后:“不知母后口中的人是?”
“南昌侯嫡长子,聂小侯爷聂还清。”
唇角的弧度渐渐凝固,楼徽宁犹疑片刻,试探着轻轻开口:“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想着,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找个心仪的驸马——哀家瞧着这聂小侯爷就是个不错的人选,昌宁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楼徽宁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余光扫过身旁的楼徽和,他目不斜视地望着杯中的酒水,唯有那紧绷的唇形暴露了他的心绪。
楼徽宁眼睫扑朔,埋眼敛去眸中情愫,坦然对上荣昌太后的注视:“可是母后,昌宁都未曾见过聂小侯爷,此事会不会有些过分草率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哀家早已替你看过了,此子为人端正,眉目俊秀,加之才华横溢,虚心上进,在当今朝堂的年轻一辈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你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合适的人选了。”
楼徽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楼徽和开口打断:“母后此番实属多虑了。”
荣昌太后闻言冷了脸色,却依旧保持体面地笑道:“陛下此话怎讲?”
楼徽和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缓缓道来:“母后当真看不出?昌宁显然并不愿与那聂还清联姻,母后为何要强人所难,乱点鸳鸯?”
“昌宁如今年已及笄,自然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好驸马。聂还清此人本宫派人查过,虽说做昌宁的驸马已是高攀,但在整个元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贵门才子,也还算过得去。”
“不行!”
楼徽和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昌宁不可能嫁给聂还清。”
“不嫁给南昌侯长子聂还清,难道嫁给陛下,收入陛下那日渐充盈的后宫?”
楼徽和猛地一噎,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侧的楼徽宁,恰巧对上她平静如水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