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程医生问谢知周,段邦来不及阻止,后者就已经微微点头。
“那你自己说吧,主诉,现病史……上课教过你们的,自己诊断。”程医生扶了扶眼镜,从镜片下闪出一道寒光。
谢知周、段邦:“……”
最终谢知周还是拿着加急的检查结果单,在程医生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如愿以偿地被送到了住院部,因为他的检查结果并不只是他预期的急性胃肠炎,还有十二指肠溃疡。
他看着慢慢几大瓶没挂的药水,听段邦默默道:“你下回能不能换个地儿,别折腾你那肠子了。先是阑尾现在又是十二指肠,再过两天是不是该得痔疮了。”
谢知周闷闷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沾染了蒸腾的热气,显得格外水光淋漓。
“好了好了,”段邦不去看他这副模样:“等该来的人来了你再换上这幅样子吧,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想出这种馊主意,你这智商也就和不想上学装感冒的小学生有的一拼。”
“得亏你那脆弱的十二指肠没穿孔,不然现在你就躺在外科的病房里了,看你那苦肉计使给谁看。”
好不容易得着机会,碰上谢知周无力反抗的时候。眼见着人安安稳稳地躺下,段邦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说说你这几年课怎么学的?我们学的是怎么治病不是怎么让自己赶紧的生病。人的身体机制有多复杂你不是不知道,你想过没有,苦肉计使不上事小,把你小命闹没了怎么办?”
他骂骂咧咧半晌,生怕眼前人不知道自己错的彻底,索性撂下杀手锏,“季哥要是知道你这么糟蹋身体,你就等着吧。”
这话总算唬住了谢知周。
“段哥,”谢知周一脸气息奄奄:“别。”
段邦别过脸不去看他,“知道错了吗?”
回答他的是拖长的音调:“知错了段老师——”
段邦看着他那张虚弱得不行还笑意盈盈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停了碎碎念,恨恨道:“你自个儿养着吧,就挂几瓶水的事儿,我回去上课了。”说完他指了指病床旁的按钮:“有事儿按这个。”
“知道了知道了,”谢知周冲他摆摆手:“忙去吧您。”
他原以为得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的惯例查房,没想到六点下班前,程医生居然过来查房了,还带着自己一票学生。
病人家属陆陆续续出去,一行拿着笔记本的白大褂儿们鱼贯而入,跟着为首的程医生之后。
作为见习学生的季泽恩走在最后,却被程医生招到了身边。其他的年轻主治医师和住院医师对程主任这种格外的看重早已见怪不怪,让出一条道来,让缀在尾巴后面的季泽恩走到了程主任身旁。
这一走,季泽恩的目光就顿住了。
两人目光撞上的一瞬间,谢知周的心忽然漏了一拍,带着踩空般的余悸。
如同裹挟周身冰雪的夜归客,看见了门口斜插的一枝腊梅花。
他灼灼的目光带着水汽,一分不落地紧紧盯着季泽恩。
“泽恩?”季泽恩的思绪被叫回来,看到程主任严厉道:“我刚叫了你两遍,查房的时候怎么能走神?”程主任身边的年轻医生小声的窃窃私语,对这个惯常优等生的出错都有些意外,季泽恩却换回了面上的从容:“对不起,老师。”
程主任“哼”了一声,又换回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了眼病床上的谢知周,对季泽恩道:“这是你校友,今早我看诊的时候考了考他,结果什么都不会,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种学生,简直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谢知周:“……”
以一概全要不得。
开玩笑,虽然说这些东西书上都讲过,但是指望一个脑子烧成浆糊,并且心里只有他学生的病人来给自己做诊断也太离谱了吧?再者弄熟课本和上临床完全是两码事,没经过临床见习就会熟练写病历那是人吗?
当然,季泽恩除外,他是神。
大概是听到了他心里膨胀的碎碎念,程主任换上一脸欣赏而骄傲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你说说医嘱怎么开?”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季泽恩在完全没有见过谢知周医嘱的情况下,口头叙述出了和实际医嘱几乎别无二致的内容。谢知周目瞪口呆地接受着知识的洗礼,然而程主任身边的年轻医师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一脸淡定。
“看到了吗?”程主任不忘气谢知周:“这才是A医大的学生。”
呵,谢知周看着眼前的小老头,咬牙切齿心道,这还是我前男友呢。
程主任又把话头转向身边的年轻医师:“都听到了吗,一个本科的后生就有这样的能力,你们怎么好意思再喊累。”一群年轻医师忙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谢知周的病情并不复杂,其实这样的医嘱,他们也一样能开出来,程主任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鞭策他们,而年纪轻轻,连医师执照都没有的季泽恩,无疑是刺激他们最好的兴奋剂。
小插曲过后,程主任例行查房,让谢知周有些意外的是,方才还显得有些讨人厌的老头查房时竟然格外的细致认真,饶是很小的细节也会和自己的学生们讲清楚,对待同病房的人态度也很好,虽然算不上多么温柔体贴,却没来由给人一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让谢知周都忍不住下意识地去信赖他。
一行人离开时,季泽恩仍是走在最后一个,谢知周抬眼看过去,刚好撞上了他的目光。季泽恩冲他这个方向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回过头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谢知周愣住了,没想到隔着两年的的纠结,季泽恩竟然选择对他报之一笑。正在震撼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句:
“小季医生真好,每回走的时候都冲病人笑笑,他那张脸俊得很,笑起来就让我心情格外好,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