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书架,都承旨打乱了书架上经卷的位置。
她原以为是都承旨为了营造密室,刻意将经书取下堆在窗后,可如今想来,恐怕不仅如此。
都承旨或许先是将经书尽数取下翻找,未果后又仓促放回,但因不知原位,便胡乱归置,部分分于窗后,部分塞回架上,因此才显得怪异。
如此看来,他之所以滞留寺中,或许是因他还未能找到账册。
可若账册不在禅房,那僧录又会将它藏于何处?
谷星正沉思间,只见老仵作手起刀落,径直将尸体的肺部剖开。
那架势饶是谷星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死者呼吸道黏膜发黑,但肺部未见黑色烟尘沉积。”老仵作沉声道。
谷星闻言,顿时精神一振,立即提笔详记。
结论已然清晰——僧录之死,绝非意外,而是有人伪造炭火中毒之态,掩盖真正的死因。
只可惜,那人究竟是如何伪造,谷星与老仵作直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老仵作将手中器具收整,拍了拍衣摆,话锋一转:“罢了,先吃早食吧。我听闻长云寺的斋菜十分美味。”
画风转变之快,令谷星一时语塞。
她跟随老仵作入座,刚落座,便被眼前的斋菜所吸引。
热腾腾的稻米粥上点缀酱菜,豆腐与野菜煮成羹汤,入口即化,配上酥脆的烤饼,再佐以清香淡茶,每一道皆精致可口。
她边胡思乱想,边随手捧起茶杯,怎知那杯壁之上,竟有细微茶粉残留。
她微微蹙眉,移开指尖,看着那留在杯壁上的浅浅指纹,忽地想起自己在命案现场留下指纹这种降智操作,头便隐隐作痛。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声询问:“施主可需更换茶盏?”
谷星回头,那人竟是昨日发现僧录尸体的僧人之一,净寂。
此人相貌平常,高瘦,细目厚唇,耳廓较常人稍大。
昨日她的心思一直放在都承旨身上,故对此人印象不深。
“无妨。”她松开茶杯,取出手绢缓缓擦了擦手指。
垂眸整理思绪片刻后,再抬眼,却见净寂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茶杯上,神情怔忡,似是……愣住了。
谷星心生诧异,顺势细细打量净寂,只见他所穿僧衣色泽陈旧,与长云寺门前施粥僧众无异,然布料却略显粗糙,似是更为低等的僧袍。
她心下微叹,虽皆着寺中制式僧衣,然布匹差别显著,地位高低,一目了然。
再看净寂双手,手掌遍布厚重老茧,关节嶙峋,虎口处隐隐泛红,竟有些许冻疮裂口渗出血痕。
听闻他乃僧录身边茶水僧,日夜伺奉,专司斟茶备水等杂活……如此说来,若僧录偶尔懒怠,遣人代抄经书,净寂倒也最合适不过。若要临摹僧录笔迹,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谷星指尖微颤,竟不慎倾翻茶盏,滚烫茶水顿时溢满桌面。她心下一惊,忙不迭地将桌上那份即将上交的验尸报告挪开,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纸张已被茶水浸湿。
她匆匆拭去,未料那墨迹丝毫未晕,字迹依旧清晰如新。
谷星怔了怔,心道长云寺的墨砚竟如此稀奇,遇水不溶?
可那日禅房中所见的金刚卷,绢本亦带湿痕,字迹却微微变形模糊……
刹那间,心思电转,某个被忽略的细节猛然在脑海中拼凑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