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说慢些。”
谷星微微蹙眉,执笔在册,细细记下面前引路僧人所述的施粥时辰、寺庙可容纳的人数以及诸般规矩。
如今京城内外寺观共十三座,道佛并立,两大三中,八小。
或因皇家笃信佛门,佛教之势远盛于道门。
虽无战乱,然世道不平,贫富悬殊。富者信佛者众,或为望福禄绵延,求功名显赫;贫者亦多入佛门,或为望来世清净,求现世安生。
她抬眸望向天际,只见落日西沉,霞光映照群山。心头暗道一声不好,如今还有最后一座长云寺没去。
她火速向僧人告别,提气而行,直奔今日最后一站。
谷星穿梭林间,疾步狂奔,风卷衣袂,枯叶飘飞。
终于在日头沉入山间前,赶到了这京郊大名鼎鼎的长云寺。
方才踏入寺前,便见长长的队伍蜿蜒至山门之外,施粥棚下人头攒动,香烟袅袅,颇具盛景。
谷星循着队伍望去,不禁微微挑眉。竟有如此之多的流浪者前来候粥,不愧是大寺庙!
她正思忖间,前方一名大小眼的流浪汉回头看了谷星一眼,眼神中满是不解,“你怎也来得这般晚?”
他咕哝着,又低声嘀咕:“也不知道到我还有没有。”
谷星被突如其来的搭话惊了一瞬,旋即同那人攀谈起来,“为何大家都在门外等施粥?”
她今日探访京郊十二座道观寺庙,发现无论大小,皆会腾出地方收留流浪者。
或僧人、道士宿舍的偏房,或禅堂讲堂,甚至有些大寺庙,另设丐坊或临时居所,专供流浪者寄宿,亦或让香客歇脚。
大小眼闻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啧了一声惊呼道:“你是外来的吧?长云寺可从不留人。”
说罢,他自言自语般叹道:“有粥便足够了,哪还奢求其他?”
谷星目光微凝,盯着那绵延的队伍,眯起了眼:“为何不留人?”
大小眼瞅了她好几眼,挠挠身上破旧的衣衫,半晌摇了摇头:“不知。”
“或许是怕扰乱僧人修行?”
扰乱修行?
她看未必……这长云寺究竟为何如此特殊?
听闻此寺背倚皇家,香客如云,香火鼎盛。
莫非真是家大业大,有恃无恐,无需以善举换善名?
可若果真如此,又与佛门经典所载之慈悲大相悖逆。
谷星随队伍缓步前行,未几,便轮到她与大小眼。
不料那执勺僧人手腕微颤,热粥竟溅洒而出,烫在执碗僧人的手背上。谷星见状,正欲开口询问伤势,便听那执勺僧人冷声斥道:“怎生得如此笨拙!”
谷星双目微睁,眼底闪过一丝讶色,微微侧目悄然打量两人。
这寺中恩怨,竟也叫她撞见了……
谷星接过那沉甸甸的陶碗,浓稠的杂米粥腾起热气,食物香气扑鼻而来,饶是谷星,也觉此粥滋味定然不差。
她轻抿一口,温热的米汤顺喉而下,登时暖意涌遍四肢,驱散了一日奔波的疲惫。
谷星抬眼扫向长云寺的牌匾,心道怪不得众人对长云寺不留人的规矩毫无怨言,这一碗粥下肚,烈鬼都得投降。
她三下五除二地喝完,擦了擦嘴角。随即快步走向那正在拆卸施粥棚的僧人,双掌合十,微微颔首:“师父吉祥。”
那僧人回礼,静待她言。
谷星正色道:“我乃报刊《大事件》主编,今日走访京城诸寺庙道观,意欲详录冬日施粥时辰及收留流民之事。不知可否告知详情,更甚者,允许我入寺一观?”
言罢她自袖中取出一张牙帖,双手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