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明明在笑,湛黑瞳仁中却含着审视的意味,仿佛所有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林瑜摇头,“我没有不想。”
“只是记起来,三姑娘的生辰就在这几日,前两年这个时候,小姐都要让我打一个络子,挂在送给三姑娘的礼物上。爷若是备了礼物,可也要挂一个络子?”
“你记得倒清楚。”顾青川道:“往后不用你做这些。”
“我知道了。”林瑜抿起唇角,想了想,还是对他笑了一下。
许裘走在前面,怎么也想不通自家大爷为何会和雀儿一起游湖。
直到要上马车,他先进车厢点亮里面的灯,下来时撞见了提着灯笼,等在马车旁的,没有雀子的雀儿。
许裘愣怔了刹那,继而看见脚下靠近的灯笼光。
林瑜提醒:“底下有块石头。”
入了夜,回岁寒居的路上都没遇着什么人。石阶走过一半,才看到有人提着灯笼等在上面。
那人是彩云。
她跪在地上,发出了林瑜熟悉的磕头声。“大爷,婢子过来认错。”
林瑜对彩云此举很是不解,她有老太太撑腰,为何还要过来自找麻烦。
她哪里知道,昨夜顾青川去了明净堂,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太太的态度便彻底翻了一番。
非但要将失银一事重查一遍,还严令底下的丫鬟们不许再非议此事,如今丫鬟们心里都在暗暗揣测窃银的另有其人,无人再敢说起雀儿这个名字。
彩云从今早服侍老太太漱口开始,便发现她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下去。虽未明言,但彩云清楚,她是在怪自己昨日冒失,把事情弄得难看了。
她知道自己须得来此处讨罚,为的是让大爷清楚此事与老太太无关,好让老太太原谅自己。
看见石阶下的人走近了,彩云跪的越发笔直,然而顾青川只是从她身侧经过,连看一眼都不曾。
彩云落在后头,忙转过膝来朝着他的背影,“婢子不该越过大爷将此事直接禀告老太太,大爷虽不责怪婢子,婢子于心难安,特来向大爷认错,恳请大爷责罚!”
顾青川停了下来,侧过身,却是要问林瑜。
“你没什么要说的?”
她先前坠井有那彩云一份功劳,此后又被诬陷偷钱,换了谁心里都该有气。顾青川寻常不耐烦掺和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若是这丫头来求自己,他倒也愿意给她撑腰。
林瑜纠结了短短一瞬,抬起头,“爷,我想自己去和彩云说。”
这个回答令顾青川有稍许意外,他未多置词,“去罢。”
彩云跪在后边听得一清二楚,即便到了此时,她对林瑜仍是不屑居多。
即便雀儿能讨大爷欢心又如何?这般容貌,还能指望长远么?大爷看不上自己,以后也要娶那些高门贵女。届时这个丑丫头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如此一想,彩云心里便宽慰许多,直到那道穿着柳绿褶裙的人影转过来——
她倏然一怔,把灯笼往后捎了捎,担心自己眼睛被这烛光灼伤了。
可是没有。
彩云使劲揉着眼睛,手放下时,林瑜已经走到她面前。
彩云一下慌了神,“你……你想做什么?”
这是三年里她和林瑜说话声音最小的一次,细听之下还有些不自觉的示弱。
林瑜不习惯看别人跪着,蹲下身,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把钱还我。”
彩云忸怩不愿,“可你明明……凭什么……我也……”她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气势也越来越弱,连抬头看林瑜一眼都不敢。
“凭什么?”
林瑜抓住她的手腕拉近,“有人自己把镯子打碎了,还蒙蔽老太太,故意冤枉人。你说是凭什么?这话可要我同大爷说一遍?”
“你!”彩云急了,推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我现在还给你就是,别说出去。”
林瑜拿回了银子,回头看,顾青川已经进了院子。
“那天来传话的丫鬟是说三姑娘及笄的事情罢。”林瑜将彩云扶起来,“大爷究竟知不知道此事?省得我多说一遍。”
彩云在下人中骄纵惯了,哪有下人用这种口吻和她说过话,张嘴想骂,一抬头见到林瑜那张脸,涌出的沮丧顿时将怒火浇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