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运不济,二十多年前,刘木匠的爹上山挑树伤了腰,四十来岁就瘫了,花费不菲,家底也薄了许多。
刘家代代的当家人,始终记着要回归祖上刘氏木器世家的荣耀,将一个“正统传承”挂在嘴上,本家、分支,正房、偏房,分得清清楚楚。
从刘木生的高祖开始,秉承祖宗规矩,不管有几个亲生的儿子,只留下一个学手艺的,其他成家后就分出去过。
地越分越少,人也越来越单薄,到刘木生的父辈那代,就有两个叔叔无田无地,只能拖家带口离开瓦山村,几十年没有音讯往来。
而老木匠也把这条祖宗规矩记在心里,他在床上瘫了三四年,死前硬是把小儿子刘树生和姚春梅夫妻给分了出去,丢过去四亩田地,让他们一家从此专心务农。
而砖屋和老娘都归了刘木匠,同样接下的还有半吊子家传手艺。
为此,姚春梅十几年里,只在婆婆去世时上过一次门,和妯娌王淑玉更是明里暗里斗气了无数回。
她一辈子心心念念就是要住砖屋,更是看准了刘家有砖屋,才愿意嫁给当时快三十来岁又软又懦的刘树生,并且心甘情愿伺候瘫痪的公公。
谁知砖屋没住两年,这“丧天良”的公公马上都要闭眼了,还喘着最后一口气把她们一家分出去了!
姚春梅又哭又闹,最后硬是被人抬着丢出去的,谁叫她嫁的是老二,谁叫他丈夫不会家传手艺!
姚春梅和刘树生的坯屋建得离刘木生的砖屋远远的,窝在坯屋里,姚春梅把丈夫刘树生从头骂到尾,从早骂到晚,骂了十几年,这两年才消停下来。
莫非瞧着眼前的砖屋,比莫丰收家的更不如了,毕竟它建起的时间更久远。
还没进院子,就听屋里刘木匠的婆娘玉婶正和大儿媳孙巧巧拌嘴,隐约听出是孙巧巧在抱怨婆婆偏心小叔子。
他家的事,莫非听澄子说过。
刘木匠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他自己不干农活,家里大小七张嘴,要吃要喝,总得有人刨地吧。女儿已经出嫁不说,小儿子定了亲,一到农忙就跑去丈人家,田地只剩老大一家在做。时间久了,大儿媳多有不满。
估计这几天小叔子又不在,她和丈夫实在忙得累,就又闹嘴了。
莫非咳嗽一声,喊了句:“木生叔在家不?”
屋里安静下来,片刻后,王淑玉走了出来。
她见是莫非,还挺诧异:“是莫非大侄子?进来坐!你叔在后院呢,我去叫他。”
莫非只在前年来定过推车,往常都不从这儿路过的,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必了,婶子,帮忙带个路,我直接去。”
“也行,你跟着,这角拐拐黑。”
王淑玉是真好奇,一边在前头走,一边还想套几句话。
莫非扯扯嘴角,不管人看不看得清,反正不说话。
隔墙的屋里,隐约有娃儿嬉闹声传出,后院也有刨木的唰唰声。
王淑玉见莫非不回应,也就歇了心思,仰头喊着:“当家的诶~~~北山脚的莫非来喽!”
刘木生听到声响,已站在门口,“怎么不上屋里坐?”
“不坐了,叔。我要打几件家用。”莫非说着,又对带路的王淑玉说:“婶子,您去忙吧。”
可惜王淑玉没听懂,或说假装没听懂,她实在好奇莫非前头那句。
乡下家贫的人家,通常都不打木器的,桌椅板凳找些木桩树墩糊弄用着。
就莫非的情况,都住着草棚呢,还用打家具?
转念想到莫非的年纪,和最近村里的一些流言,怕不是在说亲了,所以打算置办些家具?
真是这样的话,那可是笔大生意!
王淑玉满脸堆笑,刚想张嘴打趣几声,莫非就及时开口:“叔,方便进去看看不?婶子,不耽误您了。”这就是不想多说什么了。
木生瞥了他婆娘一眼,示意她快走,又对莫非点点,带他进屋。
他做活的这个角屋比莫非阿爷以前的那个大得多,两边柱脚点了油灯,有些什么东西能看得清清楚楚。
屋里木头、板子、屑子收拾得整整齐齐,靠墙还摆着不少做好的木器。
莫非上去端详起来,架子床、衣橱、箱子、盆、桶子、方凳、长凳都有,还有个梳妆台,做工都很精细,只有简单的雕花,还未上漆。刘木匠也会箍桶,家用的简单东西倒是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