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想过。
何一满仍看着他,微微敛去神色,低声说:“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在他从培训中心翻墙出去,对上谈朔的视线时,心中便隐隐升起了这样的想法,却始终不能确定,而直到收到了这封信,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对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没说。
“我——”
谈朔张了张口,没去看他,背靠着桌角,却完全察觉不到尖锐感,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十分无措,最终还是皱着眉低声道:“你总该回来的。”
平日里,何一满从来都是有话直说,这回一开始却只能自己生着闷气,不仅是因为谈朔,也是生自己的气。
谈朔瞒着他也就算了,可那段时间里,自己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没有丝毫察觉,而除此之外,又有数不清的恐惧涌上心头。
虽然对他而言,自己回来的第二天,谈朔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可如果并不是这样呢?
他几乎不敢想,如果早在二十年前,对方就彻彻底底地消失,再也不会出现……
几天之前,这样的想法只是隐隐约约,并不强烈,被重逢的喜悦和对谈朔死因的烦躁遮盖住,一直到这个时候,隐藏在平静之下的那些“如果”和“万一”终于暴露在他眼前,引出许多迟来的后怕和不安,一下子淹没了他,于是连对方的隐瞒和欺骗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你真是好得很。”
何一满扯了扯嘴角,明明气得不行,又狠不下心来说出什么重话,只能压下表情瞥他一眼,“你真行啊,什么事儿都藏着不肯说,你最好永远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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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用不用送你去车站?”
“用不着,我自己去就行。”何一满隔着房门应了一句,接着便随手把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用手压紧了些。
打量几眼后,他觉得似乎还少点儿什么,正要转头去找,还没来得及打开衣柜门,下一秒,一顶棒球帽就被送到了手里。
他愣了片刻,没出声,只是朝着对方看了一眼。
马上就要去学校报到,收拾了半天,房间里乱成一团,衣柜也空了不少。
床上随意摆着几件换洗衣物,裤脚半边垂落在地上,两三张证件叠起一层,搁在桌角,虽然看着乱,不过要带走的东西也不算多,几件衣服加上些日用品,其他的可以去学校再准备。
谈朔坐在床边,见他接过了帽子,又往自己这边看,扬了扬眉,主动道:“还差什么其他的?”
何一满:“……”
“没了。”
看着对方有点得意,又在原地眼巴巴等他回应的表情,何一满心里像是被挠了一下,但很快就压下嘴角,表情看起来很淡,立即侧过身去关上柜门,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谈朔忍不住很轻地啧了一声,但没让对方听见,抬手摸了摸眉尾,知道自己是真把人惹恼了,一时间有些没办法。
前几天他被好一通质问,自知理亏,也明白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后来只能想办法去哄人,可没想到,絮絮叨叨念了好一会儿,在何一满问他“那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却又卡了壳。
气氛静谧中,他将怀抱收紧了些,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无声地道歉。
但不管怎么样,谈朔都不打算把真相告诉他——光是看到信上的内容,何一满就被气成这样,如果他真的知道了当时的事情原委,估计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了。
在原地思索半晌,谈朔回忆起对方这几天明显和他赌气的态度,无奈的同时,又下意识弯了弯嘴角,正要抬头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门响。
他循声看过去。
何一满倚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滚轮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于是他用了点力关上门,又再次打开,啪的一声关掉房间里的灯,屋内立即投下一片阴影。
他没回头,只留给对方小半张侧脸,听不出情绪地说了声:“走了。”
谈朔无声地笑起来,立即起身跟上。
车站里人很多,大都是去外地报到的大学生,三两成群地坐在一起等待检票,何一满想着身边有谈朔在,便没再约其他同学,又多买了一张对面空床位的票。
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车,何一满把箱子塞进床底下,接着便坐在小窗边上,顺手拉下窗帘,盯着手机屏幕回两句郑季同的消息。
路程很长,直到动车缓缓开始移动,隔间里也没有其他人进来,估计是会从其他站点上车,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从门前走过,隐隐有些嘈杂,又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动车运转的轰鸣声。
何一满起身起关上门,又重新在床头坐下,垫高了枕头,靠在车厢里侧微微斜躺着,即使拉上窗帘,仍然有部分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他抿了抿嘴,用余光看了谈朔一眼,仍然没说话,侧过身,往里面偏了偏头,没什么事儿做,又怕自己再看着对方的眼神会更加心软,于是只能打盹。
其实他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没办法一直对谈朔生气,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但他又在心里想着,也许再等一等,对方就会按耐不住把答案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