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裴知行咒骂道。
他才从树上跳下来,李玄玄与那个妇人,转瞬便消失在他眼前,连同那迷雾,也跟着她们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早该想到的,她这么爱乱来,只是连他也没料到,她竟然选择跟着女鬼一起走。
他恼火地环顾四周,周围横七竖八躺着都是昏迷不醒的羽林军将士。
裴知行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在躺在自己面前的一名羽林军身上,士卒发出一声闷哼,却没有醒来,他也被魇住了。
“一群废物!”他蹲在湖边,懊恼地将幞头扯下丢在地上,手指插进头发里。
他回头望了一眼离此地最近的含凉殿,含凉殿灯火通明,但光点远得就像是缥缈的烛火。
时间赶不及了,等自己再回去搬救兵过来,人怕是早已凉透了。
他又望向辽阔的湖面,湖面上星星点点,太液湖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宁静的模样。
太液湖的面积太大,若不能确定人的位置,要在这样一个辽阔的湖里漫无目的地寻找等同于送死。
裴知行重重地叹了口气,猛然站起身,一把扯掉圆领襕衫的扣子,将袖袍宽大的官服脱了丢在一边,一面愤愤念叨:“以为自己是长公主,会一些皮毛,就想赶着去送死,我就知道,早晚有一日非被你害死不可。”
接着,他又将佩刀重新挂回自己腰上。
“李玄玄,你最好在湖里,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裴知行满含怨念地念叨完,便一头扎进漆黑的湖水里。
好凉……
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侵袭着胸口,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吃力。
这种感觉······自己是又回到那个地方了吗······
七年前……那个被称作枉死城的地方……
黑暗中,好像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握着他,就像是在极寒的天气里握着一柄铁剑,仅仅是握着,李玄玄就感觉身体里仅存的一点儿余温都要被他吸走了。
那只手握了握,就将她松开了,紧接着,书页的哗哗声在头顶响起,李玄玄仰起头,看见一只骨节突出的手正捧着一本厚而重的簿子在她头顶翻页。
沉闷威严的声音在簿子后响起:“李氏······本王查过了,窦仪已不在枉死城中,你确定这是她的名讳吗?”
她虚弱地点点头:“我确定。”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又对旁说:“将托生薄拿过来。”
他接过另一本簿子只翻了几页,便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又将簿子合上递还给旁人。
“本王想起那张脸了,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女人,她的眼睛与你的很像,其中一只眼下还有颗泪痣。”
李玄玄满眼希冀地看着他,死气沉沉的脸上恢复了一丝光亮:“是阿娘!她现在人在哪儿?”
那声音道:“她已不在枉死城中。”
李玄玄不解道:“可是……你不是说过,所有枉死的人都会在这儿么?”
高大的身影沉默了一会,抬手用一边斗篷轻轻盖住了她,李玄玄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却并不觉得害怕,可能是因为他动作的确是很轻柔,抑或是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宁静,她任由他的斗篷将自己裹挟进黑暗中,没有挣扎。
短暂的黑暗后,斗篷又被收了回去,李玄玄睁开眼,发现自己与这位高大的郎君正并排站在一个看似城门的谯楼上,城门外不是宽阔的平地,而是一面边际模糊不清的湖。
湖水里依稀可见人影,李玄玄走到石护栏前,踮起脚尖向下张望。
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是阿耶与三哥,他们二人皆埋头案牍,她朝他们大声呼唤,但他们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
“他们听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