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注视着她,等待她接下来的动作。
很快,梁惊水掀开一块可活动的床板,露出狭窄的夹缝。她吃力地伸进两根手指去够里面的东西,但床底空间太大,手指关节被磨得红肿破皮,仍旧够不着。
她有着一股与苗条外形截然不同的,高知悍妇的信念感。
商宗看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锤子,想制止时,听她轻描淡写:“退后点,我怕伤到你。”
床板应声而裂,木屑如雪片般四散。
梁惊水捞出一本布质绳结的牛皮本。
与砸床时的粗蛮不同,她小心翼翼地拉开绳子,连翻页的动作都极缓,生怕里面的纸张散乱。
房间不属于回忆里的物件都被拾掇带走,一切依然保持着原貌。
而梁惊水坐在床尾,沉默着,似在忌惮什么。
掀开尾页,一行行竖写的遒劲字迹映入眼中。
[2008年12月5日多云香港]
百川,我已经很久联系不上你了。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满心恐惧和羞愧,鼓起勇气想去找你解释时,你却不给我半点开口的机会。
……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被单忌强|奸,难道是我的错吗?
水水还那么小,她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女儿?她明明是我们的孩子啊。
……
我不会放弃的。
几行墨迹绽放成灰花。
以梁徽的眼泪做养料。
梁惊水额角细筋溢出,搁于腿面的手慢慢曲握成拳。
而商宗,截停她几欲自残的指甲,紧紧握住,将她拉离了这片灰黄的沼泽地。
第68章拐回家
剧烈的恐慌和余震过后,梁惊水强迫自己镇定。
她小心将那本日记放入随身包里层,又把单忌发来的照片重新翻阅一遍。细看时,年轻男人的皮肤表面有植皮后的蜡质感,和现在大差不差,少了正常人应有的岁月痕迹。在梁徽的日记中,这个从相遇后便做甩手掌柜的“父亲”渐渐清晰起来。
梁惊水看向车窗外,高楼间急速行驶的双层巴士,地铁口熙攘而出的行人,街头的电钻声混杂着工地工人的喊话。
整个城市都很忙。
只有商宗,缓缓升起车窗,隔绝了所有喧嚣,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面色寻常。
梁惊水的双眼,在静谧里湿红起来。
不知何故,她那夜从商卓霖的话里隐约猜出事实,却仍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命运不至于对梁徽如此残忍。
那是个黄金遍地的封建年代,明明时代在进步,陈腐老旧的思想依然根深蒂固。女人被认为最好的归宿就是当护士、老师,嫁给一个医生或公务员,退而求其次也得是公司职员。
梁徽却不甘“固步自封,画地为牢”,带着多年攒下的血汗钱勇闯香港,在秀场上大放异彩,给当时的时尚界带来不小的震撼。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独立而前卫,仍会认为把自己被强|奸的事带到警局,是泯灭人性的选择。
日记里说,她想过大声控诉,但最终退缩了。因为当时的名气。
封建时代的凝视鲜红如血,经历了这样的事,她几乎无法在群情激愤中有尊严地活下去。
于是梁徽以牙还牙的方式,一把火烧了单忌的老宅。
梁惊水回顾着日记里母亲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商宗唤了她好几声,忽如苏醒过来。
她抬眼看他,唇瓣抑制不住地打抖,她只能紧抿住。
男人的眼睛也忧心地深望着她。
没有再多的话语,却像有千言万语在彼此眼中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