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照不敢打扰清修,在珠帘之外停步,拜道:“臣妾参见陛下。”
朱缙道,“来了。”
她郑重其事:“臣妾有罪,特来请罪。”
他道:“爱妃何罪之有。”
宫羽已提醒过她,宫里到处皆是眼线,利用小聪明钻空子无异于班门弄斧。与其耍小聪明,莫如大大方方承认,或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林静照维持佝偻的姿势,额头贴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臣妾律下不严,宫中一姑姑偷盗财物贩卖,致使皇家名声受损。”
朱缙淡淡回复,“那点事还不至于。”
她恳求:“赵姑姑年老糊涂,臣妾日后定然多加管教,求陛下赦她那把老骨头一命吧。”
牢狱她呆过,滋味当真生不如死。
朱缙凝然道:“此事已有旨,勿要烦扰。”
林静照倔强不肯,坚持恳求陛下放过赵姑姑。赵姑姑她在宫里唯一的心腹,唯一的臂膀,否则她真是浮萍一株了。
二人隐隐对峙之势。
半晌,朱缙侧目责怪:“贵妃上次要求回府省亲,这次又公然袒护刁仆,是视宫规于无物吗?”
林静照感到羞辱,仅存的自尊被打得支零破碎。可怕的不是陛下入戏太深,而是她入戏太深。
曾几何时她还是诏狱一锒铛死囚,幸得赦免来到宫廷,还真当自己是宠妃了,得寸进尺地要求他赦免别人。
她硬着头皮,“臣妾失言。”
可她又不能放弃,放弃赵姑姑性命。
“臣妾愿放弃归家,以此求陛下赦免赵姑姑,一事交换一事。”
朱缙条清缕晰,“你归家之事朕并未答应,何来交换?”
林静照略略语塞,“臣妾的意思是,只要陛下愿饶过赵姑姑一命,臣妾愿付出任何代价。”
朱缙冷色调地笑,“可朕没有什么代价要你付的。”
他坐在灵虚宝座上,轻而清的阳气,人间的帝王和天上的神仙仿佛凝于一身,万乘之尊的主宰。
他确实什么都不缺。一直是他在施舍她,她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回报。
林静照的额头由于叩在地面上太久已经微微泛红了,饶是蝼蚁般地哀求,座上高洁的帝王仍无丝毫怜悯。
她真正的身份是诏狱的犯人,而非宠妃。
隔了会儿,林静照再次开口:“陛下当真不能应臣妾这一次吗?只这一次。”
朱缙无动于衷,“内阁对此事看得紧,朕赦免犯人需要一个理由。”
林静照不甘,辩求道:“陛下仰承天眷,是臣子的主宰。赵姑姑贪的银两不多不少,您定然有办法的,求陛下再疼臣妾一次,臣妾沾濡皇恩,不胜感激。”
他柔冷轻悄地质问,“那你的意思是让朕为你凌驾于司法之上了?”
从穹顶深处射出微弱春光,泻在二人身上,帝王袍角淡紫色的缥缈远山。
她怔了会儿,弱声道:“臣妾不敢。臣妾身在深宫,能依靠的唯有陛下。”
朱缙漫不经心,“既知是皇妃,为何还将自己的墨迹画作拿出去兜售,自降身份?”
林静照被强烈地凝视,失了下神。
“陛下知道了?”
他轻哂,摇头道:“贵妃的事朕不敢不知。”
她愈加无所适从了,试探地问:“陛下……生气了吗?”
朱缙沉沉,“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