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林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陛下以孤君对峙群臣、从大明门中道抬她入宫,专房独宠,迎娶仪仗之盛大堪比皇后,陛下为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妻控。
“陛下如今隐于九重深宫,沉迷斋醮,贪恋女色,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首辅周有谦义正言辞道,“我等绝不能坐视不理。规谏君王,正是我等职责。”
次辅张子昂慨叹:“那林氏实在是祸水,在后宫桀骜不驯,对太后、皇后娘娘不恭,弄得亦人仰马翻。”
刑部吕宗颐道:“最重要的是此女引诱陛下日事斋醮,追求长生不老的幻术,日日写青词献媚取宠。陛下已是万岁,世人又岂有真正长生不老之人?”
众臣对林氏诸多不满。
他们是先帝朝辅政的班子,斗过宦官,扫过皇庄,清过田地,拟过先帝遗诏和今上的即位诏书,首辅周有谦更是三朝元老,资历老辣。
说不好听点皇帝是他们挑选的,他们在庙堂上叱咤风云时,皇帝还在藩地当个名不见经传的世子。
当初他们和太后立今上继承大统,看今上年纪轻,根基浅,有成为明君的潜质。
谁料陛下践祚之后便沉迷于修仙炼道,寻访各地仙人道士,连早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陛下误入魔道,江山社稷之不幸。
几位大学士商议已定,直至显清宫。
入殿行礼后,首辅周有谦最先开口道:“初春,日色正赤,天象不吉。《易》书上说日色赤,女主昌,恐有后宫干政祸国,请陛下收回成命。”
妃、贵妃已是极高位份,若再给林氏加“皇”字尊号,便会危及正宫皇后。
礼部尚书江浔献上奏章:“臣等已重新票拟了林氏合适的位份,伏望圣明垂览。”
丹鼎香烟缭绕中,君父坐于青纱内的阴阳黑白太极台上,背影不动如山。
礼部的奏章他似看也没看,他越不言,不代表任人随意操控,相反,有种不动声色的可怕与威势蕴藏其中。
陛下如今极权在握,不似初登基时那般唯唯诺诺,多数时候拥有驾驭群臣的手段,用残酷手段扑灭异议。内阁的票拟没有皇帝批红,犹如废纸一张。
礼部的江浔跪在原地,冷汗如雨,进退两难。他本胆小,廷臣中一跟班的,如今六十岁高龄,最怕飞来横祸。
票拟的结果自然不是令皇帝满意的,他们只给林氏拟了妃的位份,且不加尊号。
陛下若要降罪,最先罚的便是拟疏的他。近来反对林氏的人陛下皆行雷霆处置,皇后亦被禁足,实在令人恐慌。
空气静默良久。
首辅周有谦见此,再次谏道:“陛下,妖妃误国,妃位已是极高的位份,若再加皇字,唯恐幽冥中的祖宗怪罪!”
周有谦比皇帝年长将近五十岁,论序齿已是当爷爷辈的了,又有从龙之功、教导之恩,说话比旁人有底气。
“陛下三思!”
周有谦一跪,内阁重臣跟着黑压压跪下来,言辞激烈刚正,大有鱼死网破之势,誓死阻止林氏封皇贵妃。
江浔混在人群中,吓破的魂魄回转一些,花白胡子夹着汗珠。
朱缙终于微微睁开了眼。
他仍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旁边是一张张朱墨书于青藤纸上的青词,焚烧之后献给天上的神仙,静穆深邃。
饶是圣度如天地,也无法容忍臣子们公然逼君。事实上,如周有谦今日这般领着群臣公然抗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虽登宸极之尊,却是个傀儡皇帝。内阁不少老臣狂悖固执,邀誉卖直,百官有事不请示皇帝而先问内阁。
首辅周有谦乃内阁第一号人物,操控朝政三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掌握着文官集团所有的资源。
如果周有谦认为圣旨有误,有权将圣旨退回去,美其名曰“封驳”。这个月,周有谦已封驳了皇帝近十封谕旨。
这样一个人物跪在面前,确实容不得忽视。
朱缙本是藩王世子,机缘巧合才得了皇位。和其他东宫太子比,他没有幼年即在文华殿读书的好机会,没有翰林大学士当老师。一夜之间黄袍加身的他,更没有提前积攒势力和笼络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