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字一句道,面目又变得有些狰狞。
及至到今天,回想起了前世旧忆,我才知道那生活在林海山寨里的“那赦”族人,其实根本不是一个部族,那些人又哪里是他的族民?——在古格语中,那赦两个字,意为“罪孽深重、不被饶恕”,是那林为这群荼生教余孽及其后裔们所打上的烙印,也是他施加的诅咒。
他把他们禁锢在了林海深处,也把自己的灵魂永远和他们一起困在了那里,困在了过去。
我抚上他的脸颊,他的神情立时柔软下来,似是怕吓着我。
“那林,我再也不会怕你了,不论你是红色的眼睛,还是蓝色的眼睛,在我眼里,你都是当年我喜欢上的那林。放了他们吧,我回来了。或许他们中有些人活该,可我不想看你,永远被当年的仇恨困住。”
他吻了吻我的手心:“孩子们我都放了,族长和桑布罗,放不得。”
我点了点头,那两个人,的确死有余辜。
“那,再后来呢?我不是应该魂飞魄散了吗?”
“为你设了牌位后,我几次召魂,皆未成功,却意外遇见了你前世的生父,便是泰乌,你在寨子里见过他,可有印象?”
泰乌?
我心口一震,鼻腔一阵酸热。
泰乌竟是我亲生父亲?前世少年时,我以为只是我的教书先生,后来失忆被他救起后,我又只以为他是我的养爹。
没想到,今生重逢,我竟连记也记不得他了。怪不得,他看我时,眼神总那样古怪,那样悲伤,又数次提醒我,他是在试图救我啊。
见我不语流泪,那林一怔:“你与他,感情很深么?”
我点点头,直吸鼻子:“他虽然没有承认过我是他的亲儿子,但不管他当我教书先生的时候,还是我失忆的那十几年,他都很疼我,你以后不要再把他拘在寨中了,我要接他来城里,给他好好养老。”
“好。”他为我抹去眼泪,“你放心,我虽将他困在了身边,却未苛待过他,只是为了免他如常人一般生老病死,做寻到你的媒介。只是我这般模样,又以人为食,所以他与荼生教那些罪徒一样,惧我极深,总想要逃走,我不得已,只好时常恐吓他,以断他念想。”
“你以后别再吓他了,要敬他。”我心里不忍,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后来呢?你是怎样让我,能再世为人的?”
“我……后来召魂不成,又等了百年,吞噬的鬼魂越来越多,力量也越来越强,偶然得了一位高人指点,杀去地狱,与那掌管生死的鬼官交了一回手,逼他改了你的命数。只是此法有违天道,倒行逆施,鬼官亦无法操控你转世投胎的时间,只知你必会降生于你生父之身,由他亲自诞下。我便将他和那些罪徒一起困在了寨中,等你降世。”
“什,什么?”我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由他,亲自,诞下,是什么意思?他可是个男的,怎么诞下我啊?”
他显然知道我在想象什么,解释道:“男子孕灵,与女子怀孕不同,不会显怀,婴灵诞生后以血养数日,才会逐渐凝聚成实体。正是因为不显,我才一时疏忽,险些错过了今生的你。”
“怎么会,错过的?”
他眼神一暗,沉默许久才道:“修改命薄后多年,泰乌一直未显出孕灵之兆,在我失落之际,我放出去的渡官,竟带回了一个……与你模样相像的少年。我当时不知那是我母尊派来的探子,险些被迷惑,幸而后来识破了,只是想来,泰乌便在那时诞下了你,趁我不备,通过被我母尊买通的渡官,将你偷送了出去。”
“怪不得……”我回忆起当时种种,恍然大悟,想来那时百般追求那林的我,最初在他看来,就像极了又一个探子吧?
何况他母尊找人假扮我两回,换了谁都会PTSD,大抵是后来,我的表现与我前世实在太像了,他才心生动摇,跑去我旧宅召魂的吧?
“泰乌……我父亲为什么要将我送出寨子?”
“我亦不知,在你旧宅认出你后,我才推测出此事原委,还尚未去询问他,不过,我猜,兴许是出于保护欲,正好给我母尊钻了空子。”
我回想起往日点点滴滴,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他会想要害我。
“染染,我很遗憾,没能亲手把你养大。”
“你想开些,”我小声劝导他,“那深山老林,与世隔绝的,上不了学,上网都不行,要画画还得自己采集颜料,多不方便,再说了,要是被你养大,我真把你当Daddy了,我们还怎么…谈恋爱啊?”
“呆地?”
“就是……爹。”
他被我逗得哼笑一声,刮了一下我的鼻头:“你倒是会安慰人。要是你真把我当爹了,我自然有办法别过来。”
那办法是什么,不言而喻。我忍不住想象,如果真被那林从小养大,恐怕没到成年,我的处男身就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