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供灯燃尽的一地灰烬中,未入地狱,却已置身炼狱。
“圣君,圣君千万冷静!”那胖祭司爬到神龛后,我还未跟过去,便听见他惊叫一声,“圣君!”
那林?
我急忙飘到神龛后,被那一双染血的蓝眸灼穿了心。
他低头盯着我的骨灯,目眦欲裂,双眼竟血流如注,触目惊心的血泪,顺着脸颊滚落,一滴滴落到我灯盏残余的灯油里。
胖祭司爬到他身前,显然心疼极了他流出的那些血,恨不得捶胸顿足:“圣君若想替神妃复仇,我们可以助您!”
对不起,那林,我不该留你独自面对这一切。
“助我?将这一切告诉我,你们所求为何?’那林缓缓抬起眼皮,盯着他们,充血的双眸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难道,你们二人不想与我母尊他们一同飞升成神吗?”
“卑下不求什么。只望能报答圣君一二!”胖祭司扬高声音,“这些年,圣君对我兄弟俩多有照拂,承蒙圣君关照,我们才未遭反噬而死,实在不忍圣君被教皇蒙在鼓里,死得不明不白。”
“没错,我们只是想报答圣君!”那面相阴郁的瘦子也附和道。
“报答?”那林竟幽幽笑了起来,“你们当我,会信你们的话吗?”
胖瘦祭司立刻跪伏下来:“教皇只会带几位紫衣长老飞升,我们下边这些人,都会成为他们的垫脚石!他们飞升之际,业力便会全部落到我们身上,我们都会遭反噬而死,一个都活不了!只有圣君能救我们,若圣君与我们联手,除了教皇与长老们,圣君和我们都能得救。那人皮法书上,记载着本教功法如何修炼,圣君天生灵脉,又有我们在此相助,不出一日,就能习得对付他们的法术……”
那林盯着他们,笑意愈深。
“哦?原是如此。”
“圣君,”那胖祭司仰头盯着他,恭敬的神色已消失了,“眼下,只有我们能帮圣君了,否则,圣君一定活不到明早。”
“圣君只需打坐冥想,令魂离体壳,余下的,自有我们来帮你。”瘦祭司看了一眼他怀中我的灯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圣君若不活下来为神妃报仇……神妃可就白死了。”
那林盯着他们,沉默须臾,才开口:“好,你们先出去,待我唤你们,你们再进来。”
胖瘦祭司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你们担心什么?此刻,我并无退路,唯有从了你们。我有不灭金身,想死也死不掉,你们还怕我,寻短见不成?我只不过,想独自哀悼一下我的神妃罢了。怎么,你们连这个时间,也不愿给我么?”
胖瘦祭司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那林,你要做什么?真信了他们吗?
我不安地紧随着他,见他起身,绕到那焚毁的神龛前,跪在了那烧焦的毡团上,看着那张供桌上,唯一没被烧毁的物事——
一座荼蘼花状的供炉,炉中插着还在燃烧的香。
他抚着怀中我的骨灯,低头吻了一吻,眼睛盯着那柱香,凑近灯台低语:“弥伽,你可知这三日,我闭关修炼时,看到了什么?我魂离体壳,登上云霄,看见了极乐神境,看见了人间众生,也看见了万千鬼魂。他们缠着我,困着我,说我不配成神,要我下地狱替母还债。有只鬼还告诉我……”
他目光幽沉,轻笑了几声。
“我往上飞升,很难,可若想一跃而下,却很容易。”
“那林,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心中不详之感愈发浓重,冲他大喊起来,见他将那人骨法书扔到炉中,举起手中尖锐灯挑,自额间而下,一笔一划,刻出蜿蜒诡异的字符。
我哭喊着,却自然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俊美绝伦的脸,颈部至胸膛,手臂皆刻得鲜血淋漓。
不过须臾,他便将自己毁得犹如狰狞厉鬼。
“我绝不会,遂你们所有人的愿。”
那林望着上方的神像,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炉中的那柱香,调转方向,倒插了下去。刹那间,炉灰扬起,竟卷起了一团旋风,片片黑色的灰烬围绕着他飞舞。那林起身,走到宫门前,推门而出。
外头霎时一片喧哗,侍卫们惊叫着朝他拥过来,可那林却已走到了登天塔前方的那座拱桥上,寒风掀起他的衣袍与长发。
我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大哭着朝他飞去:“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