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悉悉索索地打着哈欠上床了，程鹏嘟囔着说要订明早四点的闹钟早起突击，原路非咬咬牙说我陪你一起。两人把询问的视线转向杜希声，他摇了摇头，说你们起来动静小点，我今天可能会失眠睡得晚。声哥也会紧张考试？埋头苦学的江风突然提了一嘴。那不废话。杜希声说，谁猜得透人心啊？那好吧，晚安。晚安。杜希声踩着铁质楼梯上了床，拉紧蚊帐，把脑袋埋在松软的空调被里。大二刚开始，他用头三个月的时间跟宋禄玩了个“蹭课”游戏，接下来轮到现在的“美食大考察”，等过完年开春，“离别”的日子又近一分，他打算约对方去骑马，去踏青，去走他想走一直没走过的路。如果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初夏，那就必须过得灿烂盛大。年年岁岁今年过年比较晚，杜希声一家没再回老家，三个人在小年夜的时候去市中心的商场置办了点年货，打算呆在家里过个耳根清净的年。除夕夜当晚，一家人下馆子吃年夜饭。上个月家里葱没了，老妈试探地敲了对面邻居的门，开门的是个六十多的老太太，为人热情，二话不说就剪了两把自己水培的小葱递过来。一来二去，他们得知这一家就老太太和她的小孙女住着，孩子父母外出务工了，连过年都不回来。一老一小两口人也怪寂寞的，于是他们决定干脆一起拼桌吃个年夜饭，也算踏出了十多年来睦邻友好的第一步。因为人少，所以只能订到海鲜饭店大堂的座位，一桌桌散客热火朝天地聊着，反而比干巴巴窝在家看电视更有年味。老妈偶尔问问他们兄妹俩在学校里的情况，无非是过了一年半适不适应高中和大学生活，跟室友相处得还融不融洽，生活上有没有困难云云。这些话平时问嫌刻意，趁着万家团圆的契机，两个孩子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段没一段地把话倒了出来。邻居家的小妹妹今年初二，安安静静地听着哥哥姐姐吐槽和杜母不厌其烦的关心话，眼里藏不住的羡慕。杜晚澄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故意把好吃的菜转到小妹妹面前，还一个劲逗她说话，最后把人逗得放下拘束，咯咯乐地描述他们班主任有次眉毛只画了半边的糗事。大堂吊顶的电视里开始放春晚前的预热节目，主持人穿着大红西装眉飞色舞地采访某地有名的大厨，大厨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黑鱼，满脸喜庆地重复着“年年有余”。杜希声给自己和老妈斟上半杯红酒，站起来举杯，其他几人也很合拍地把装着橙汁、椰奶的杯子凑到一块儿，在邻桌时不时传来的大笑和拍掌声中叮铃碰了个响。年年又岁岁，新桃换旧符，他知道这一年就要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完了。坐下的时候发现正好有人发来消息，看到熟悉的奶牛猫头像，笑意几乎是一瞬间就蔓延开了。宋禄很土地问他“吃了吗”，他更土地回了个“你猜”。对面有两分钟没动静，紧接着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来。“喂？”杜希声走到饭店门外的小花园里，一阵冷风袭来，他急忙裹紧大衣，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冷着了？”对面笑了一声，“还是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了？”“什么没穿……”杜希声嘟囔了半句，突然觉得这对话太幼稚，清了清嗓子道：“今天除夕，我们家跟邻居一块凑桌吃饭呢，马上春晚要开始了，啊开始就开始吧，我也不想看……你那边怎么样啊？”他知道宋禄上周刚放假就飞加拿大了，这会儿应该还是上午，不知道他们家还过不过中国年？对面顿了一会儿，杜希声听到平稳的呼吸声顺着电波传过来，把耳朵扫得有些痒：“你们……不在家吃年夜饭吗？”“嗯，今年出去吃，给老妈放个假。”杜希声说。宋禄“哦”了一声，听着竟有些犹豫，“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家？”杜希声晃悠到一块大石头边靠着挡风，想了想道：“甜点还没上，估计再有20分钟吧。”说完终于觉出些不对，听筒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恭喜恭喜恭喜你”，还有楼下小超市特有的欢迎光临电子音，“你在哪儿？”杜希声猛然捏紧了手机问。“我在陪我爸妈看电视，你们慢慢吃啊。”宋禄面不改色地扯谎。“看的是溧水苑小区门口的迎新直播？”杜希声咬牙切齿，溧水苑是他家所在的小区。“……”那头突然没了声音。“宋禄，”杜希声轻轻叫了他一声，试探道：“你回国了吗？”“嗯。”那边也轻轻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