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男人的裤裆等不了,这天下,有几个男人能有他这样的定力?在外那几年,也有香艳的时候,美人主动往身上靠,他都拒了。那会只是挂念着她,不是如今这样的牵肠挂肚,但他想着为这些人尽可夫的女人破了童子身不划算,要丢,也该丢在像她这样干净的人手里。
「人心易变。」他才说完就觉不妥,忙又补上一句,「除了你我。」
「还有太太,梅珍……」她数了两个就停,苦笑道,「太太出身好,嫁的是高门大户,反倒不如梅珍自在。」
「你看我,如今什么都没有,嫁我最自在!」
她用力点头,这会笑得真心,「是啊,最自在。睡吧,明日挑个好时候,去船头看看。」
「好。」
他乖乖地换回到凳子上,闭着眼说:「你想做的事,都能去做,你想看顾的人,我都会照应好。」
「家禾。」
「嗯?」
「我真的行了大运。」
「你说的没错,哈哈……」
大暑天出行的人不多,船上的日子清静。两人穿着朴素,行事不张扬,即便同进同出,也没人瞩目。
这和上回有不同,她没了要时刻紧绷的差事,有大把的时间自行安排:想躺就躺,想拨算盘就拨算盘,没有带纸笔,找烧灶的人要了几条炭,在草纸上计数也是一样的。
左手累了右手上,右手酸了换左手。
当年能一眼数出三十七枚银锞子,如今打算盘也是一样,当她专注做一件事时,眼睛特别利,手头特别准,至少他没见她出过错。
他当即承诺:「以后我们做的买卖,全经你的手过,不必额外请先生,他们不如你可靠。」
「那……跟你的人,会不会不服?」
谁敢多嘴?
不服就打,打不服就扔出去。
「不会,你这么厉害,是个人都服气。外头的世道,比那破院子里好,在外头走动丶做买卖的女子不罕见。前些年,我在马市见过一个西北的姑娘,一身的真本事,把马驯得服服帖帖。有一个嘴贱的不服气,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那姑娘不急着回嘴,多看他一眼,把手塞嘴里吹一哨,那黑骏马一抬后腿,就把那人踢飞了出去。」
她听得痛快,掩着嘴哈哈笑。
他也笑,不忘提醒她:「马蹄子不容小觑,狠起来能把肚肠都踢碎,千万不要随意靠近。何况那是匹难得的烈马,看客只当是要闹出人命了,全被骇住了。谁知那人轻松爬起来,灰溜溜地走了。最让人佩服的不是那姑娘能指哪打哪,而是手下能留情,那马没有用全力,只给了对方一个教训。能和马做到如此心意相通的,只此一个。」
「真厉害!她还是个……」
「好人!」
她笑嘻嘻地点头,来回拨着算珠总结:「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尤其是姑娘家,天生心肠软。」
他乐得哄着她,附和道:「这话有理。你这样扒拉,是在做什么?」
她常这样,仿佛手指闲不住,他看多了,发现这似乎不是随意在弄。
「算数。」
老实人憋不住,说起了私心:「写诗的那个背不好九九术,迁怒于我,骂我不好。我不服气,我要多练算术,让他瞧瞧,我不是卑贱的赔钱货!」
「别理那杂碎,那首诗……」
「写得不好,对不对?」
他点头,这回明着讥讽:「一肚子茅草。不会作诗就算了,横竖当不得饭吃,那烟娇说的是美人,度良宵更是不正经。」
她脸红了,咬着嘴撇开头,盯着桌上的蜡烛,说:「那年他才十三,怎么就……就下流了?他还说这是赛诗会上作的,去了好几个,每人做一两首,先生裁定这首为十首之冠。」
「那就是草包集会,草外有草!」
她没笑,感慨道:「这些读书人就是这样糟蹋钱的!唉,农人家,一年辛苦到头,统共刨不出几两银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供出些这样的『才情』。」
他才不管那么多,只心疼她,气道:「这样一个蠢材,你早将他踩在脚下了。」
「你说的有理,我听你的。家禾,下棋难不难?」
「不难,你等等,我去弄一副。」
「算了,等下了船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