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挂在半空,随着突如其来的大风开始晃。
她就在身边,他抬手,像在县衙时那样,搭上她的肩,将人往这边带。
她顺从地靠过来,贴在他胳膊上,善解人意地抢着说了:「有风有雨,我们都一起。」
他大喜,附和道:「没错,我要说的就是这话!」
风越刮越大,吹得衣衫鼓鼓的,暑天的燥热被吹得没了影。他松手前,轻拍了一下,「回屋歇着吧,关上门,不要操心别的。」
「好。」
她进去了,他停在原地没动,借风冷静冷静。
这滋味比醉酒痛快千倍,哈哈!
去恪州弄死赵曨,让她也痛快痛快,而后掉头到岵州,请赵西辞做媒人,正正经经办婚事。商定好了买卖,再迁去溯州安家,在那没人知道他们做过奴才的地方,体体面面过日子。
他迎着风,闭上眼,慢慢畅想。
「家禾,你也进屋去,别着凉了。」
他咧嘴大乐,伴着响雷,大声应道:「好!」
这雷轰起来吓人,别家也有动静,起来收衣裳,收畚箕,查看柴房丶牲口棚,右边这户还在催着小的去拿盆桶,预备接破屋顶会漏的雨水。
他没急着去睡,就在她窗下坐着,时刻留意四周,一发现有动静,立刻跳起来,翻上房梁,取到了藏在这的剑。
来的是个女人,身形瘦削,掩不住的香气被风带着往他鼻孔里钻。
他凭那步法认了出来,未免叫邻人听见,等到离得只有一丈了才开口:「廖宝镜,半夜来这做什么?」
「你……曹少观,你还认得出我?」
「不想叫人看出来,就别学廖天钧走路。」
「你知道我会来?」
赵家禾提剑相抵,廖宝镜停住脚,扔了手里的竹枝,两手交叠在身前,撇头看着水井处,凄道:「你知道他们叫我来做什么?」
赵家禾不忍心提,只说:「你就说我已经逃了,不见踪影。这不是假话,本来早该走了,有事耽误了而已。」
廖宝镜幽叹:「他们要拿捏你,去替一个人卖命,吞下生丝买卖,筹措……我问这事是谁主使,他们不肯说,只拿话哄我。」
「这世道,人人想造反,不算什么稀奇事,也不与我相干。他们吃准你恨皇帝,拿灭家之恨激你,这些我都知道。方才我说了,你来过,可以回去交差了。」
廖宝镜沉默一阵后,迎着刀尖又走了一步,抬眼看着他,泪眼朦胧问:「你能不能帮我?你知道我心里没这些事,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会死在那的。」
赵家禾挽了个剑花,收回它,背在身后,冷声说:「你已经死了!」
「这是鬼步,唱戏的……」
「我知道,我是要告诉你:廖宝镜死了,廖天钧死了,廖家死了,从前种种,都死了。不管你如今叫什么,想活,就记着这句。」
「我……你知道我和她……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不然我不会这么客气。老的少的都死了,谁还在意那些偷龙转凤的小事,想怎么活,全看你怎么想。」
廖宝镜急道:「我就知道你比他们更厉害。少观,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熬不住了,你不知道那些人……」
赵家禾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摇头道:「世道乱起来,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我只是个奴才,帮不了你。」
廖宝镜掩面哭泣,赵家禾耐心等了一会,才说:「说起来,你倒是可以帮我。」
她转头看过来,赵家禾没急着开口,先留意她的裙幅,大致数了数,垂眸问:「廖秉钧那个藏在西北的舅舅,究竟是何方神圣?」
廖宝镜摇头,缓缓说:「他母亲姓金,只有一个兄弟,已经死了。外家祖上是胡人,因此他生得比别的男人更高大。这些人前朝就归顺了,隔着许多代,扯不上关系,这个舅舅名号,应当是个幌子,至少我从来没听说过。你知道的,二房一直不安分,这才沾上了祸事。」
「行,我知道了。你缺不缺银子?」
廖宝镜摇头,转身要走。赵家禾帮她找到竹枝,递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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