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老祖宗立了大功,皇上赏了,几代人的荣华富贵,还不够吗?书上说赏罚要分明,如今你们家的人犯了错,那受罚也是应该的呀!哪有一碗饭吃一百年的道理?」
赵暘无言以对,慌得连退了三步,身子软瘫,只能背靠着假山,勉强立住。
巧善捡起从他手里掉落的灯笼,递过去,小声道:「我不是危言耸听故意吓唬你,只因你是个好人,我不愿意看你将来坠落,这才多嘴提醒。这些事,你回头再慢慢想。这会我叫你来,是想求你一件事:请你到你父亲面前说句话。」
他突然挺直了腰,冷声说:「你想让我爹出面去救他?指望不上,爹娘都恨着他。」
「恨就恨吧,你只管告诉他:赵家禾是从这家出去的,这才多久?倘若他的罪名洗不掉,那赵家也会被牵扯进去。就算他不认,在外人眼里,那也是赵家指使,不然他好端端,为何要去……」
这些话,原是编来说服这爷俩的,说着说着,自己豁然开朗。
倘若是皇上要灭赵家,特地挑中家禾做引线呢?
赵暘也被说动,急道:「他这人,怎么这样?天呐,这可怎么办?」
「我再说一次,这事不是他做的,这是奸人陷害。随你信不信,你只将那话告诉你父亲,这就成了。快回去吧!」
赵暘心里乱糟糟的,实在不舍得,可怜兮兮问:「你真要走了?我只有你这一个知己,你不在,我憋了许多话,不知道该和谁说。她们都听我母亲的话,从不在意我说什么。伯父死了,五哥也走了……巧善,我很想你。」
巧善不想连带恨他,悄悄吐一口气,心平气和说:「我要走了,待在这里边,喘气都不自在。你有心事,可以写在纸上,对自己说,也可以烧给大老爷看。」
他不甘心地喃喃:「可他们说,做丫头的人,个个想做姨娘……我愿意的,巧善,只要你能留下来,我去求母亲成全。」
巧善已经走出去一段,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下来,转回头,一字一句说:「那你就当我不是丫头,我从来没想过要这样,我只想嫁给会自己洗袜子的人!」
赵暘幽魂似的飘走了。
巧善仍旧回到后园门口子那,等着门子给讯号——月亮当头,得等到道上清静了才好离开。
「巧善……」
熟悉的呼唤,接了熟悉的闷笑声。
她惊得汗毛竖起,立刻摸向了腰间藏着的剔甲刀。
来人动得飞快,从后方捞起她的腰,一把举起她,往大石头上放。
气息也是对的,还有这脸颊。
「家禾,家禾……你回来了,我快担心死了!家禾……」她在高处,哭着诉着,不顾一切往他身上跳。
他一把接住,这回抱久一点才撒手,故意逗她:「不是说信我吗,怎么又担心了?」
「脑子是这样想的,心里不一样。家禾,你还好吗,有没有被为难?我……我的腿是软的,能不能靠一会?」
前边这话暖心,听得他心花怒放,后边这话让人遐想非非。
「靠着没事,想靠多久都行。不过,这么大人了,别撒娇……」他刚说完就后悔了,立马绕回去,「嘴滑了,咳……我是说这么大,正是撒娇的好年纪。」
她破涕为笑,盯着他上上下下来回看。
第74章喜与悲
他抹了抹额角的头发,任她看。
一声铳响让她回了神,小声说了从门子那听来的话,急道:「太太怎么办?不知道梅珍她们有没有事,还有青杏……唉,人怎么能那么坏!」
后宅阴私多着呢,这会不好说给她听。这世道肮肮脏脏,够难看的,她这片净土,能保就先保着吧。
他随手扯了一片叶子,塞进嘴里嚼着,不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里你是知道的,周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
「同是教书育人,徐家扶贫济困,周家长恶靡悛,仗着老师的身份欺凌学生,好几家被他霸占了基业,死得凄惨。」
她一直以为周家老太爷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呢,原来那些谆谆教诲只是挂在嘴边的唱词。
有些事,看着不错,回头一细想,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唉!害人害己罢了,没做好榜样,自然也教不出好孩子。我跟着进去过一回,那几位舅舅连夜叫管家把七爷送上山,叫他不要在外提周家。过年那回,也是住在偏院,只除夕接进去陪了两晚,不许下边人跟着。我只当是逼着他上进呢,这样一想,指定是怕外甥占了他家的便宜。可是……为何又要叫他们去省城念书呢?」
「想是说这话的时候,赵苓还做着官。这边不懂人家的意思,死乞白赖就过去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早早打发他回赵家守孝,不要留在周家。
「果然坏事做不得,从上毁到下,掰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