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筷子塞到她手里,拿起另一双,大口吃起来,还不忘提醒她:「早些吃完,毁尸灭迹。」
啊,这……
她畏畏缩缩,吃得痛苦。
他便随口说起了闲话:「鸡鸣(一两点)起身做安排,一直到这会才落个座。」
多累啊!
「吃完你早些歇着,我给你守夜。」
他苦笑道:「两位水火不容,又吵起来了,没得半刻清静。你看老爷难受成那样,夜里还有得磨,怕是睡不成。你睡在这,一会我走了,你上闩,谁来敲都不要管,安心睡你的觉。左右对面都没住人,放的是箱笼,锁起来了。」
「谁吵架了?」她问完就明白了,忙说,「能劝劝吗?老爷是好人,太太也是好人,能做好夫妻的吧?我常听老人说:夫妻要齐心,才能把日子过好。」
又来了。
他没好气道:「这也好,那也好,怎么你眼里全是好人?」
她摇头,认真解释:「不全是,五太太就不是好人,碧玺……也不算。家禾,大太太真是好人,我们去那边干活,她待我们很好,又赏吃食又赏钱。」
他就不爱听她夸别人,嗤道:「那不过是一点子施恩的手段,博个名声,好踩五房那婆娘一头。」
她急道:「不是那样的!你听我细说,那些门窗柱子,我摸过,干干净净,本不需要再擦。我想她是重视儿媳,才会叫人反反覆覆打磨,生怕出一点岔子。她是主子,我们是奴才,要做面子,赏点钱就够了吧?」
她嘴角含笑,欢欢喜喜把那日的情形全描了出来。她口中的大太太,疼爱新妇,体贴下人,哪哪都好。
这丫头有多死脑筋,他见识过,只好打起精神来,把老爷和太太为明少爷争吵的事也说了,为了点醒她,特意指出:「主妇之责,不仅仅是做好这些小事,最要紧的是相夫教子,远见博识,才能持家兴旺。」
「可是她说的话没错啊,明少爷身子不好,强行去守夜,扛不住,病倒了怎么办?」
「外人都看着呢,为祖父守孝还想躲懒,他的名声全完了。太太只看重眼前这点事,妇人之仁……」
她本想好好说话,劝服他,一听到这个词就急了,气冲冲地强行打断:「你说话,我都好好听着。我说话时,你能不能仔细听!」
他先是错愕,很快化作了欣喜,收敛脾气,点头。
她抓抓额头,换到他对面坐好,双手互掐,一鼓作气说:「先是有人得了好处,才有了好人,这话是你跟我说的。五太太嘴上那些好,是为了拿我的命去换她的利,这都是虚的,假的,我没得一点好处。大太太用不上我们,无需讨好,没必要做到细致入微。可她做了,不图回报,所以她的好,是本真的好!你听进去了没有?」
不认同,但为了鼓励,他再点头。
她用力吸气,将背挺直,接着说:「明少爷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命根子,身为父母,固然盼着儿女出息,成龙成凤。可有些事,不是想要就能得的。我记得我刚来那会,明少爷身子就不好,时常连饭都吃不进去。无论如何,对一个母亲来说,孩子能好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灵姐儿呛奶,夜里咳嗽,高热不退,每一回都能把我吓个半死。那时候,除了祈求老天保佑她平安,再也想不到别的。」
她摇头,嘴里喃喃:「老爷他……他没照看过孩子吧?」
他反驳不了,只能接着点头。
她重新抬起头,直视他,坚定地说:「家禾,大太太真是好人,我在八珍房做活那会,从来没见她那边额外提过为难人的要求,我也没听里边的人说过她一句不好。她在宅子里管家时,我们每季都有新衣新布,她跟老爷走后,什么都没了。你说她为了侄子的事吃醋,这也说不通呀,六小姐一直跟着大房,吃穿用度和七小姐是一样的。还有,我觉得为我改八字的人就是她。」
她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这些事。
有些人做一分事,恨不能夸成一千一万,有些人做了很多,只字不提,因为她觉得该去做,能去做,要去做。这种好,才是真正的善。
他扬眉,忍不住问一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松开手,胳膊肘搭在桌上,双手支起脑袋,把在江清院见到想到的事告诉他。
她见到肖婆子就想起了旧事,这个人说契书上多一笔少一笔都不要紧。造一个假八字去应付,以免老姨奶奶真的做成那借寿的阴损事。叫她名字加个善,是为了讨炎半仙的好,为的是将来在老姨奶奶面前照看她。原以为这是肖婆子的善意,可第一回见,肖婆子要了银子,第二回见,别说关照了,人家压根没打算认她。
他恍然大悟,他听多了老爷的怨言,从没把大太太纳入考虑之中,这便是偏听偏信的后果。大老爷是老实人,是好人,但他也是个执拗的人,看法未必完全正确。
不过,他还得提醒她:「她做这些事,也不见得全是为了行善,说不定是盼着老货早死。她和老爷早就离了心,碰面就吵,主要是因为那个人的作为。」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她神情严肃,郑重地纠正他,「家禾,我没做过儿媳,但我看过很多不如意的人家。婆媳之间本就难处,大太太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夹在一正一偏两个婆婆中间,那是难上加难。」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