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衔月生在中秋之夜,月亮正圆的时候。
她幼时圆满,知道的人都说这是个会投胎的女娃,生得好,长得好,以后一定是个有福气的。那时不少人都攀扯程氏,想跟她定个娃娃亲。
及至后来程氏离世,江旭出走,有些爱道人长短的村人便改了说辞,说正是江衔月生的时辰太圆满了,一生下来又什么都有了,下半辈子只有失的,少有得的,是个苦命的。
虽没人当面说,但同村同里的,江家人难免听到些风声。
他们心疼江衔月,就有意无意和那些说长道短的人家远了关系,便是往外租佃田地,也都略过了他们。
时日长了,自有心明眼亮的人发现,说的人才少了。
陆氏听明白了。
“男怕初一,女怕十五”,乡里人家不少都信这个,所以即便有这些日子生的男孩儿女孩儿,也都会隐晦地说成月初生的或者月中生的。
陆氏不信这个,她还是初七生的呢,这一辈子还不是平平安安的。
虽说年轻时吃过苦受过累挨过穷,但他们有手有脚,踏实肯干,日子也还是过过来了,且一天比一天过得好。
就算比上不足,但夫贤子孝,家庭和乐,她也知足了。
她乐呵呵地道:“这也难怪了,上次弟妹说叫月儿,我就想着,这名儿和这人真般配,原来就是可着生辰起的名儿。怪不得月儿这样灵秀,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每天依着偎着,想必做梦都会乐开花。”
夸自家孩子的话,三奶奶还是爱听的,她眼角笑出几道褶子,“那还不简单,你要是喜欢,认她作干闺女,以后让她把你当亲娘孝顺,我们月儿也多个人疼她。
“就不说这个,我听我那侄媳妇儿说,你把家传的镯子都给了她,就是不认干亲,她孝敬你也是应该的。”
陆氏满脸堆笑,“那感情好,我回去就跟我们当家的商量这事儿,我们盼了大半辈子就想盼个闺女,如今总算盼到了。人家总说生儿子好,依我看,还是生闺女好,儿子大了总要成家立业,支应门庭,总不如闺女贴心。”
“生儿也好,生女也好,只要教好了,大家都好。只看你们五郎,我就知道你家那几个小子必定都是好的。”三奶奶笑呵呵地捧场。
“说多好也谈不上,不比婶子家的小辈,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不过他们兄弟倒也都踏实懂事,还算让人省心。尤其我们老五,从小就稳当……
“我们老五属狗的,只比他四哥小了一岁多一点。他四哥冬天生的,他是隔一年春天生的,那时候他四哥也没多大,夏天我就把他俩放在席子上,让老大、老二带着老三看着。
“他几个哥哥没一个老实的,不是揪他耳朵,就是挠他脚丫,老四更是爱往他身上扑腾,这么些人闹腾,硬是没把他闹腾哭,他照样躺得雷打不动的,不是睡觉就是一个人转着眼珠子发呆,醒了也不爱哭,就自己在那儿玩,看看天,看看树,再乐一乐……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脾气好的。
“等他长大一点了就爱跟着他爹跑,他爹做什么活,他就在一旁看着。话不多,手脚却麻利,眼里也有活儿,递个东西跑个腿儿,从来不等他爹说,他就做到前头了。
“外头人见了说他老实,可如今看,正是他这个老实人把他爹会的东西全学手里了……”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即便不提亲事,陆氏还是将自家儿子夸了一通。
她语言风趣幽默,神情诙谐生动,将几兄弟幼时发生过的趣事娓娓道来,引得屋里几人谈兴更浓。
直至外头日头都快升到正中了,吴氏带着赵氏和江衔月开始准备昼食了,陆氏才起身深深福了一福。
“婶子,弟妹,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今儿个跟你们说了这一会儿子话,我心里是真高兴。改日我再上门来叨扰,您可别嫌弃啊。”
三奶奶也喜欢她的洒脱爽利,拉着她的手不放。
“说什么嫌弃的话,你要是能天天来,我才最高兴不过呢。更别说要走的话,这么大老远地过来了,怎么能连顿饭都不吃?今儿晌午你和五郎就留在这儿,也尝尝我的手艺!”
“婶子宽心,我倒不是客气,只是今儿个几个媳妇儿都回娘家了,家里还有两张嘴呢。也怪我早上忘了跟他们爷俩儿交代,我要是不回去,估计他们爷俩儿连灶房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三奶奶又让了几番,见她实在不应,才吩咐吴氏和赵氏拿些粽子和咸鸭蛋,“没什么好的,自家做的粽子,腌的咸蛋,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就是一样的料,家家做出来的粽子也都不一样,我们也换个口味,要是吃着好,明年再来找您讨的时候,您可不能嫌我脸皮厚。”
三奶奶哈哈笑着,把人送出了门。
看着人渐渐走远了,她不由赞叹陆氏的为人,爽朗又大方,和气又细致,怪不得能教出钟五这样的孩子。
留青说得不错,这样的人家倒是可以常来常往,他们做长辈的不好上门,也要让孩子们多去走动走动,总不能人家礼节到了,他们却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