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三四盏花灯皆有两根灯芯,明黄的火光将屋子照得暖烘烘的。
左右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祝绒便已感到身心俱疲。
周钰实在难缠,明明比她大了十岁,又身居高位,却像个孩子般幼稚,死要面子活受罪。
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周钰腿上的伤全都处理好了,他本人也乖乖躺在床上不动了。
祝绒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身上药,看他一脸万念俱灰的模样,有些想笑。
“周大将军,王爷大人,我给你换药包扎可都是要收工钱的,你日后可别忘了。”
周钰把头侧向墙面,连祝绒的身影都不想再看到。
祝绒扬眉,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就差摸着周钰的头说一声“乖”了。
她微微弯腰靠近,指腹沾着药膏,轻轻点在周钰胸膛的两道狰狞刀伤之上,随后轻柔涂抹开,还习惯性地轻吹着涂抹之处。
周钰不怕疼,却怕痒。
祝绒柔软的指腹摸得他本就觉得发痒,她呼出的气息又轻如飞羽,在他胸膛来回扫荡,痒得他没忍住动了动。
祝绒察觉,指尖一顿,轻声问道:“很疼吗?”
少女轻灵的声音,猝然拨动了周钰的心弦。
他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没有马上回答。
祝绒好像,总是在问他疼不疼。
梁国皇帝好战,自周钰十几岁随父亲上了战场,便常年都在厮杀,几度濒死,受伤如同饮水般正常,根本不值一提。
父亲从小便教导他,做为一个男子,一名率领千军万马战斗的将领,哪怕再疼,咬碎了牙也得忍着,不得外露,否则在敌人面前会露怯,也会让下属们担心和丧失斗志。
所以周钰从不呼疼,便再也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你为何……总问我这个问题?”他很想知道答案。
到底是他表现得太过软弱,还是祝绒看轻他,觉得他没本事?
祝绒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嘀咕道:“有吗?”
“嗯。”
“你这伤看上去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本来便疼得要死,我是怕再弄疼你了。”祝绒漫不经心地答道,重新专注于上药。
周钰的手悄悄攥住了被褥。
怕他疼吗?
自母亲去世,父亲战死,这世间还会有人怕他疼?
周钰垂下眼眸,喉结微微动了动:“疼痛于我乃常事,不必在意。”
但祝绒涂抹的力度还是轻了许多:“我再轻一些,若还是疼,你便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不是很想与你说话。”周钰仍侧着头,没有看向祝绒。
祝绒轻笑一声,没有理会他的拒绝,问:“周钰,自我记事以来,爹爹阿娘便一直说你是我家的恩人,可不曾告诉我到底是何恩情,你可还记得?”
周钰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但始终想不起他曾帮助过姓祝的人家。
“不记得。”他转过头,看向床边的祝绒,认真道,“我倒觉得你与我像是有世仇。”
“是吧,我也觉得。”祝绒笑着附和,小心为他缠上绷带,系好衣服,盖上了被褥。
完成这一件大事后,祝绒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一放松,肚子像打鼓一般响起,比那窗外的风声更响更绵长。
啊……好饿……
“周钰,你还能召来大胖鸽子吗?”她试探问道。
周钰:“……”
他正琢磨着要如何谴责祝绒伤害那些辛劳的鸽子,结果她的肚子再次咕噜噜响了一遍,可谓是荡气回肠。
周钰:“…………”
他沉默半晌,最终狠下心,挤出几个字:“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