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扶了一段路后,实在撑不住,便拦了辆过路的车辆,载他们到八号街其中一个入口,正是孟云间惯常进出的口子。
孟云间虽然已经在车上恢复了点力气,但此刻扛着一身伤硬上的反噬随之而来,他现在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尤其是四肢,只能靠寒子支撑着行走。
他一米八几大高个,虽然身形偏瘦,身上的肌肉却不少,处处结实有力,如此高度吨位压下去,没一会儿,寒子就累得满头汗,因为视线受阻,巷子里又黑灯瞎火,以至于他胡乱走着,就一头撞到了墙上,疼得眼冒金星,更是差点给孟云间摔地上。
寒子感觉半条命都没了,他把孟云间扶靠墙,自己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粗声喘气着抱怨,“不行了,孟哥,让我休息一会儿吧。早知道借个推车或者轮椅。”
他话音刚落,突然电光一闪,突然巷子两边斑驳的墙壁上亮起一串串漂亮的星星灯,一瞬间把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路,也让从来都残破裸露的小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梦幻。
两人正不明所以地倚在墙边发愣,突然两个平日里只会翻垃圾,到处瞎跑的野小子推着一架轮椅欢呼着冲到孟云间跟前。
两人不由分说把孟云间架起来按进轮椅里,也不管寒子在身后如何叫唤,推着孟云间就“呜呜呜”往前冲。
前进了大概三四米,轮椅突然停下,一个小女孩捧着一个竹筐上前,里面放着一盏红色的莲花灯,五片莲瓣上勾勒出郁金香的形状。
小女孩笑眯眯地对孟云间说,“孟哥,小姐姐说,路黑就点灯。”
寒子这时从身后追上来,气喘吁吁,刚好听到这句,十分不解,“什么点灯?”
这时其中一个推轮椅的小男孩惊呼一声,“呀,我们忘说词了,怎么办,小姐姐不会克扣我们的奖励吧!”
他旁边的小男孩翻了个白眼,拍拍孟云间的肩膀,“孟哥,小姐姐说,路远就借车。”
于是,小女孩绕到轮椅后边,也加入其中,追在身后跑。
孟云间却因为这两句怔住,不禁开始出神,直到轮椅再次停下,一盏橙色莲花灯被放在篮子里,莲瓣上描绘着鹤望兰的形态。
孟云间抬起眼皮,只见面前的小女孩笑眯眯地说,“孟哥,小姐姐说,天冷就添衣。”
不知是否错觉,眼前的小女孩的一双笑眼、苏皎那双灵动爱笑的眼睛、记忆里那双冷淡的黑眸三者跨越时间空间重合。
在这一刻汇聚在孟云间眼前,竟然有种惊人的相似。
尤其是苏皎那双狡黠的大眼睛和记忆里小女孩的眼睛诡异的相像。
孟云间曾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可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明明迥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却总让他把二者联系到一起。
除了两人眼睛本身确实有几分相似外,最重要的是,她们身上都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天经地义和理所当然。
她们面对这个世界的态度该死的相同。
那就是,她们永远坚信,我很重要,我很好,我没错,我值得!
她们松弛、自信、张扬而随性。
她们甚至可能认为即便全世界都为自己让路,也稀松平常,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更无需因此受宠若惊。
于是他们前进的队伍又多了一人,没一会儿轮椅再次停下,又一盏莲花灯被放进篮子里,花瓣勾勒向日葵的形状,“孟哥,小姐姐说,人生没有正确答案,请允许自己犯错。”
队伍再次壮大,大家继续跟着轮椅前行,一盏绿色莲花灯被放进篮子,上绘小雏菊,“孟哥,小姐姐说,人生没有坦途,请允许自己跌倒。”
轮椅推行数米,又一盏浅绿莲花灯加入其中,花瓣勾勒木绣球形状,“孟哥,小姐姐说,人生总有泥泞的路段,请允许自己被弄脏。”
片刻后,一盏淡蓝色莲花灯被放入篮中,其上勾勒鸢尾花,“孟哥,小姐姐说,迷路本身,就是找到新路的开始,请允许自己迷茫。”
听到后面,孟云间的神色已经十分平静,但他眸底的暗涌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安稳。
旁边的寒子虽然对这些文绉绉的话听得没感觉,但这种形式确实有趣,让他忍不住想知道下一句会是什么。
然而轮椅推着推着就到了孟云间家门口,此时天光微明,将浩瀚天地包裹在一层雄浑的靛青色夜色里,地上只隐隐可见房屋的模糊形态,其他细节一概看不清。
一声细碎的“咔哒”响起,房子周遭突然亮起一盏盏婴儿拳头大小的灯泡,面前轮廓模糊的剪影也跟着清晰起来,随即房顶亮起一串串交错编织成星网的塑料灯,也把屋顶那一条夜风中磅礴翻涌的紫藤萝瀑布显现在大家跟前。
原来竟是紫藤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