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听罢,连忙请人起来,犹疑道:“郡王好意我真真心领了,可这连宫中的嬷嬷都送到我夫君府上,未免太过张扬?”
义忠亲王道:“正因如此,我送的乃不是林御史之妻,而是荣国府这代独一尊贵的嫡女贾敏,是史老太君捧在心窝上宠爱的幼子,如此,自然是多么尊贵都配得上了。”
贾敏听这半段话,差点当场落泪。
她将两位嬷嬷送到侧房,后才半是哽咽行礼道:“亲王见笑,我现在竟是一时乱言,错言,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道讲,父母爱其子,为之计其长,若是亲王为了瑾儿能做到如此地步,我这个真被叫过两三声母亲的,更是早已将瑾儿当成我亲生的孩子,就算是没有这些虚礼,我们夫妇也定当竭尽全力,不枉这一份人伦。”
义忠亲王拉起贾敏道:“这我自然是晓得的。也不怕林夫人见笑,我那两个女儿也是不小林夫人多大的,如今见了林夫人,倒是有几分天然的亲切。”
贾敏听言,含泪又拜。
她本做好打算,若是义忠亲王送的是什么金玉珠宝,她是断不能收的。但偏偏义忠亲王送来的是两个宫中的出身的教养嬷嬷,是给她的玉儿准备的。
须知女子出嫁最看娘家的教养,若是以宫中的嬷嬷教养,由郡王,亲王背书,连出嫁选夫君都能多高攀两分。
虽然风寒已好,但贾敏也深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总怕是撑不了多久,万一自己走了,林怀瑾还好说,林黛玉就真真犯了五不娶中的无母教养。
义忠亲王这一举动,也算是圆了她半分心事。
“只是这收礼容易,还礼难啊。”
同老亲王含蓄过,林如海同贾敏在后院过问接下来的餐宴置办如何,在问过晚宴一一无误后感叹:“裹着糖的毒药易食,夹着棉的刀刃易伤,自古唯有人情债难还,道是因连因,果连果,剪不断,理还乱。”
“前些托了瑾儿的因,换来今日的福,只是今日的福,又不知道未来会栽至何样的果,招来何种的代价呢?”
贾敏见状劝道:“既然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果,那就且先这么过好了。夫君向来是有先见的,但总不能让还没发生的事情压垮了现在眼前活生生的人不是?”
林如海叹道:“夫人通慧超我。既然如此,我再去问问请的戏班把戏准备好了没有,只当是先顾好眼前了。”
晚宴接着歌舞戏曲,就好似正餐后必有一道消食的点心,是本朝大臣会谈熟络间惯有的风俗。
为了招待义忠亲王,林如海请的是金陵这边最有名的梨园班子,唱的是身为百戏之祖的昆曲。
而那班子,林如海先前也听过,最是唱的婉转动人,但又清明敞亮,没有什么糜霏之感。正合适招待客人。
于是饭过三巡,陪酒两轮后,正当着义忠亲王笑问江南有何曲子时,就见林如海向管家打过手势,携着上台的戏子不慌不忙地起声唱开。
当逢鲜花着锦,该思前因。
正得烈火烹油,应怕后果。
[登荣顶]人人皆看眼前势,把那天伦抛去,换得富贵权势登荣顶,后思来,却只怕阎王殿前阴德减,茶不思,饭不消。就算将那神佛拜尽,刨真心,拜日月,换前尘尽散再相逢,一念差,难回首。
[庆无常]既道天命难违,又言人定胜天。时无常变,命无常为,步步为营慎审重,顾头顾尾夹两难,不若将那一身抛去,赤脚砸得冠碎,携剑劈得殿倾。恭喜恭喜,满盘皆来。
[渡凡尘]苦海难渡,命宫难解。望平生,泪未洒尽;再回首,已赴生死。判官持笔秉天缘,却不想那堂前女儿,不问菩提,未恨前尘,更休道将那兰因再续,只念龙凤啼血眼前实。
[翻功德]梦斩白龙,醉见玄鸟。白龙失火,玄鸟泣血。我心有恨,恨焚旧情皆灰。我身有泪,泪尽前缘具散。龙蛇伏戾镇四海,玉京喋血定神州。他日京观照高楼,不见菩提见修罗。命宫当透九重煞,携得紫华冲云顶。一朝劫度天地势,何人能镇帝运起?
[喜合欢]狸猫见太子,塞翁问失马。一笔糊涂账,三代同心契。为报玄女重情意,所求的,皆如意,所还的,皆尽恩。莫道女儿终离散,可以为其死,不若因之生?妹妹好,妹妹安,我送妹妹凤霞彩,神州万里尽红装。青鸾起车玄凤随,随去九霄封神妃。仙子皆失色。
……
戏子功底不错,将一段词唱的相当婉转清亮。林怀瑾却环视一圈,略显意外地发现座上的其他人竟听得如痴如醉。
见状,林怀瑾轻咳一声,小声对身边的父亲道:“父亲,你是不是上错本了。这本是前些天那来府上拜访的秃驴和道人带来的。”
“什么秃驴道人?”林如海一时没回过神,直到细听了几段后面的曲子,这才惊醒,好像不大对劲。
“啊,快去快去,把戏折子拿来,重新唱过。”
他是怎么居然把这个搞错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