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口没遮拦的!你若一个人入了府,要是没个大人护着,还不得落在吴夫人手里啊?她现在指不定有着身孕,若是仗着肚子磋磨你,报昔年的私仇,你小姨又被拦着进不了府,你只怕连见你爹一面都难啊!”
丁老太抹起了眼泪:“外祖母已经没了你娘,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哟~”
“你跟孩子说这些做甚!”丁老爷子瓮声瓮气开口。
“现在不说,等她进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至于此!”
“不至于?那吴氏就是个妒妇!若她是个大度的,荷儿怎么会到死都没个名分?我可怜的女儿啊~”
丁老爷子一时默然。
他本名丁旺,从小就跟着他娘卖进了沈家。沈老太爷儿时选伺候的人,赐名“简”“牍”“墨”“砚”,他就是那个“牍”。
长大后娶了府里的厨娘,生了两个女儿。
后来,长女丁荷还成了三少爷沈如松的大丫鬟。
除了没儿子,日子过得很舒坦,在府里也是有头有脸的。
再后来,老太爷放弃科考,选官当了县丞,他就跟来安阳上任。作为得用的长随,连县衙都进出过的。
事情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
是了,一切都是从荷儿爬了松少爷的床开始。
老太夫人病故后,后院没了管束,这丫头就动了歪心思,开始嫌弃阿毛只是个仆役,远没少爷俊。阿毛这孩子多好啊,跟她一起长大,没爹没娘还肯入赘。
这也就算了,大不了等菊儿大了再招个女婿。
可千不该万不该,荷儿不该被迷晕了头,一门心思想给三少爷生个长子,在少夫人进门前得个姨娘的名分。她娘又在灶上,动手脚很容易。娘俩就瞒着自己换了避子汤。
可孕事被发现时,正值松少爷院试落第,没考上秀才。
本就在气头上的老太爷大发雷霆,当即让人给荷儿灌了凉药。
后院没有管事的主母,老太爷又不懂这些,也没再派人盯着,就把一裙子血已经晕死的女儿抬回了家。
也不知幸或不幸,出了那么多血,这孩子居然没堕下来。
她娘俩觉得又有了翻盘的指望,自己居然也鬼迷心窍的帮着隐瞒了下来。足不出户担惊受怕半年,荷儿早产却只得了个女娃。
这下再也瞒不住了,暴怒的老太爷将他全家都逐出府去。加之那时老太爷已经在给松少爷议亲了,这不讨喜的孽生女也根本没被承认。
老太爷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到底没赶尽杀绝。把他家安置到沈家在城郊的庄子上,成了个普通佃户。
可这和在府里的日子如何能比?丁家从此关门闭户,羞于见人。
孩子出生后,沈如松倒是差人来送过一回钱。全家就如同溺水之人,死死抓住这根稻草。
他给外孙女取了个小名“桂”,桂通贵,蟾宫折桂的桂。
就盼着什么时候沈如松有了嫡子开始纳妾,或者他中了秀才,老太爷大喜之下,还能念起他还有个可怜的孙女流落在外。
在全家的翘首企盼中,沈如松成了亲,沈如松又落了榜,沈如松娶的吴夫人不让他纳妾,沈如松的老丈人升官了,沈如松又落了榜,沈如松被生气的老太爷送去岳父任上读书了······
每年传来的都不是他们等待的好消息。在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中,荷儿绝望的去了。
阿毛还来看了她几次,最后还哭的那么伤心,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坐在庄子上昏暗逼仄的家中,他无数次想,如果荷儿没硬要当通房丫头,如果老婆子没去换避子汤,他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了?
当年一起的周砚,只比自己大两岁,听说已经成了寿州府老宅那边的大管家。
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