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查之下,他无比肯定地确认了,这动静必然是底下的巫祝们实在不能忍受,抢在他回去之前动手屠城了。
他们倒是先开始了,恐怕是趁着幼崽不在身边这个绝佳的机会吧?
云慢吞吞地摸了摸沈白的头发,轻声回答:“也许是鲲鹏打了个哈欠吧?它们已许久不曾现世,或许我们方才惊扰了它们。”
“鲲鹏?”沈白抖了抖绒兔耳朵,眼睛果然亮起来,“……黎神给我讲过的那只鲲鹏?”
黎神说,那只上古时期以身撑起半片破裂天空的鲲鹏,长久以来都在山中沉睡。
云略一挑眉,思索了一番,“黎神所为你讲过的那只鲲鹏,或许是指栖息在龙族山后的‘鲲’。”
沈白眨巴眨巴眼睛:“是龙族庇佑了它吗?”
“……龙族庇佑了它?”云低声笑了起来,“黎神是这么说的?”
沈白摇了摇头:“我、我自己猜的?黎神只说了这只鲲睡觉了。”
云抚摸着沈白的脑袋,淡淡说,“鲲于万年前撑起的那片天下,有十九万七千五百五十四个生命——如今只剩下龙族。”
“那并非庇佑,而是尽忠。不过……若是那只鲲再不醒……”
云的声音停滞了一下。
他本想要一如既往将血腥悲哀的事情吞下肚子,好给幼崽看一片如同天色般纯净的世界。
但很快,他想到幼崽第一次凝聚出实体祝力的那个晚上,神祝们低低的讨论声。
又想起了昨日晚上,再也忍耐不住的肆虐杀气。
云的喉结滚动,压在月亮身上的手骨节凸起,狰狞地宛如抓着仇敌的脖子。
他一字一顿地逼迫自己说:“若是那只鲲一直沉睡下去,那么龙族便只能称之为‘为他们的帝王守墓’了。”
“鲲为它的皇帝尽忠。”云展开双手,徐徐祝力自空中展开,渲染出双方奔赴战场的大军。
沈白惊叹出声:“欸!?”
黄沙与戾气将雪色天空染上桀骜的人间气息,月亮嫌弃地后退了一些。
顷刻之间,万年前的战场在天空之上重现,宛如某种沙尘制作的兵马俑。
云便将沈白从月亮身上抱下来。
沈白注视着从远古跨越万年抵达他眼前的战场。
黄沙之中,披着盔甲的军队举着战旗,呐喊、狰狞与视死如归的脸色栩栩如生,双方的军队一个占据了东北角,一个占据了西南角,大将的战车仅仅只在冲锋军之后,抬起的手臂遥遥指向敌方。
古老的沙尘弥漫在那里,岁月透过层层阻拦,落到沈白身上。
他的心平静地跳动,缓慢却坚定的与战场共鸣。
沈白微微睁大眼睛,目光定格在西南角。
“鲲……?”他指着那个约有五十尺长的“鲸”问。
那里,跃起的“鲸”犹如沈白刚才目睹的透明鲸鱼般庞然,尾部却是长而优雅的,宛如鱼类般舒展的尾翼上根根凛然骨节,背生半透明的羽翼。
它沉默地庇佑着身下的士兵,生在头顶的四目死死盯着站在己方战车上的帝王。
“嗯。”云颔首,“一个来自远古的故事。”
沈白不由自主地游走在沙土之间,伸出手,目睹自己的手指轻而易举从这些虚幻的人之间穿过。
但他依然感到一种微妙的、见证了历史的诡异震动。
仿佛,他们便当真在他面前,从昼夜打到昼夜,即便不分正恶,即便血流成河。
云负手站在沙阵之前,一边徐徐叙述着历史,一边却在漫不经心地想着如何拖延时间。
幼崽是必然不能现在便回到地面上的,神祝们收拾残局需要时间,寻找关押他们族人的地方也需要时间。
留下部分识趣的西域人,为幼崽打造一个全然符合他心意的“西域”也需要时间。
这么算下来,屠杀三日、零碎时间三日、平息杀气三日。
云:“……”
坏了,什么故事能讲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