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眼,祝力缓缓绕着角落中一堆泛着微光的“萝卜”与“绿草”,似是在守护着。
一株可医百病的长荣、与一株可长寿命五十年的清心,如今却被当做换解幼崽腹痛的药丸取用,倘若要让高天之上藏于宫阙中的所谓皇帝之子知晓,必然会红了眼吧?
云无声地勾起笑容,伸出手点了点沈白毛绒绒的小脑袋。
沈白顺势抬起头,啾啾着舔了舔云的指尖,两只前爪抱着,脑袋一点一点的舔。
黎神应了,环着啃“萝卜”的沈白与他一同站于一旁。沈白扒拉着黎神的手臂,瞧见陆陆续续有神祝撩开风幡,各自寻了一个角落。
只有一名披着银色大氅的神祝脚步不停,直直行至沈白身前隔着一个小桌的位置。
沈白眨巴眨巴眼睛,轻轻叫:“啾啾!”
他记得这名神祝——秩尺——他藏起来了羚兽肉!
沈白小绒兔从记忆中提取出这个信息,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名神祝看了半晌,随之愤愤地努力缩起来,全身都在使劲儿,似乎像蓄力的小炮子。
他做好了打算:要猛地冲到秩尺面前,吓他一条,然后嗷呜一口咬住他,好叫他试试欺负小绒兔是什么下场!
沈白兴奋地搓搓爪爪,默数三个数。
三,二,一,跳——欸?跳!
一团白色自黎神怀中飞出,却在一个瞬息后如同被猫叼住后颈的小猫般悬于半空,无助地扑腾着四条短腿。
沈白:“嘤。”
黎神揪着沈白,在空中晃了晃,“安心,幼崽。”
他一眼便能看出沈白想了点什么:“羚兽都是你的,你想要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重新将沈白放入怀中,神色平静到几近冷酷:“你瞧……待会儿,你指哪,我们打哪。”
沈白茫然地叼着萝卜,啾啾叫了两声。
【是游戏吗?】沈白啾啾。
云点了点头,“是。”
沈白也点了点头,小脑袋瓜甚至没有想明白,为何大家都能听懂他说话,就专注地瞧着藏了自己粮食的秩尺看。
金光自手握圆铃、身披雪色银氅的巫祝手心绽放、飞舞,宛如星光般绕着中央的木桌旋转。
不消片刻,空间被扩散、建构,桌面凭空于神庭中生长了几十倍,然而沈白仔细观察,却觉得被迷了眼般,桌子还只是占据着原本的一小块地方,神庭并没有因此显得拥挤。
沈白震惊地叼着胡萝卜干,呆呆望向秩尺,两只耳朵竖起来。
秩尺抬起双手,裹挟着沙土气息的沙盘自巨桌盘旋,如同土龙般卧于桌面之上,残破旗子错落地垂落着。
顷刻之间,高天局势如同明镜般浮于神庭之内,黎神将沈白放到沙盘之上。
沈白的四只爪爪接触到软沙土。土颗粒竟然并不硌脚,而是如同泥土般细腻。他好奇地抬了抬左右两边的爪爪,略显冰凉的触感从脚脚上传来。
“去吧,幼崽。”黎神盘坐下来,浓如黑云的墨发垂落着。男人似笑非笑地支着头,目光冰冷地注视着沙盘,微笑着竖起手指轻声问:“你想先去哪儿?”。
灶神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神。
他居住于神祝大地边儿上的深渊之中某一个地方,旁人不可分辨那处,他自己亦不能分辨这处,只是一日复一日地煮饭、积攒神力,偶尔出门转悠,猜想自己今日会从哪个出口走出。
偶尔他会碰见一些人,比如身为神祝的云,躲避太阳与月亮的云,又比如无聊采摘黑暗充做丝线的云。
于是,灶神扭着圆滚滚的身体,又打开门逛深渊时,再次遇见云时,他由衷感到惊喜:“好久不见,云。”
白衣神祝站于弥漫的雾气当中,肩膀上蹲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绒兔,叼着一根白玉般的胡萝卜。
他的双眼依然蒙着白布,只是神色却奇迹般润色起来。
灶神简直像是滚过去的,绷紧的衣服将身体衬得更像一个圆球,形似长成球的小老鼠,嘿嘿笑着凑到云身边,“你养小动物了?还是给我的礼物?天呀,小绒兔,有好几种做法!”
嚼胡萝卜的沈白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灶神。
“啾啾?”沈白往后缩。
云沉默了一会,终于伸出手,只用一根食指嫌弃般推着灶神,往外推了推。
灶神嘿嘿一笑,他也不生气,笑容满面地说:“你已有好多年不曾下来了……我当真以为要像冠带般,等云师等个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