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里卡多一起回奥兰多,这是我们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我们都不想这么快就分开,况且我本就想去美国看他比赛,因此,一同出发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九月下旬,他将投身美职联的两场赛事,一场是9月20日,奥兰多城主场迎战纽约红牛;另一场则是9月26日——非常凑巧,球队将前往芝加哥,客场挑战芝加哥火焰。
“到时候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芝加哥。”里卡多捧着一本园艺杂志说,这是他从客厅的杂志架上随手抽出来的。
“和球队一起吗?”我眨了眨眼,当时我正惬意地倚在他怀中,目光随着他的翻阅,断断续续地落在那页文字上:
野生蔷薇通常不易遭受病虫害的侵袭,而人工栽培的蔷薇,却常受锯蜂、蔷薇叶蜂……(一连串专业的病虫害名称)等困扰。对付这些棘手的病虫害,除了喷洒药液,还可以巧妙地通过与其他花木搭配种植来加以预防……
比如一些低矮的灌木或者地被植物?我琢磨着,薰衣草、鼠尾草、百里香、矮牵牛,似乎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比赛结束后,我打算在芝加哥多逗留几日。帮你办好提车手续,再租个房子——”
“租房?”我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匆忙间想转头看向他,却因动作太过急切,冷不丁磕上了他的下巴颏,我们俩同时“哎呦”了一声。
“没事吧?”我连忙伸手揉了揉他的下巴。
他将杂志搁到一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没事,倒是你,有没有撞疼?”
我摇了摇头,重新依偎回他胸前,想起刚才的对话。
“你要在芝加哥租房子?”
他应了一声,仿佛这件事本就毋庸置疑。“以后我肯定会经常去芝加哥看你,为了方便,租个房子是最好的选择。其实长期租豪华酒店的套房也可以,可比不上住自己的房子自在。要不我直接买套房子?你至少还要在芝加哥读三年大学呢。对了,甜心,能和我讲讲你今后的规划吗?”
我的规划嘛……我微微眯起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
“我学的是人类学,这是个涉及面很广的学科。学校在本科阶段给我们安排了很多跨学科的课程,所以我本科的目标是尽可能多地去涉猎,找到自己最感兴趣的细分方向。同时,我也想积累一些实习和科研方面的经验。我打算大四的时候,申请学校的MAPSS项目,这对我之后申请本校的PhD会是很好的助力。”
“听起来很不错。这是我从没接触过的领域。”里卡多一下下捋着我的头发,感慨道,“但这样会不会让你压力很大?我了解过芝加哥大学,它以浓厚的学术氛围和对学生近乎严苛的高要求而出名。”
“我在芝大已经读了一年书啦,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和抗压能力还是很自信的。”我眉眼弯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其实,我想读博,不单单是受家庭影响,更因为我对人类学充满兴趣。而且,我感觉自己身上有一些特质,挺适合在学术这条路上走下去的。”
“既严谨理性,又大胆且充满想象力。”里卡多总结道。
“还能忍受孤独。”我歪着头,补充了一句。
“嗯。”他微微挑了挑眉,语气里悄然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这么说来,未来那些我没法陪在你身边的日子,你也能应对自如了。”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分辨,他这话里究竟是玩笑的意味更浓,还是借着看似轻松的玩笑来掩饰对我们即将面临异地恋情的担忧。
他有这样的顾虑再正常不过,毕竟常年异国分居,是他和前妻感情破裂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的话中似乎隐藏着某种预感,是他对未来不确定性的隐忧。我暗自叹了口气,我更心疼这个男人了。
我托起手掌,用力将自己撑起来一些,从上方静静地注视他。
“中国有句古老而优美的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希望每时每刻都能和你在一起,但如果我们必须面对分离,那么时间和距离也无法削弱我对你的爱。甚至——”
我斟酌片刻,寻找最能传达我内心情感的表述,“我们的爱会迫使我更能忍受孤独,让我更努力地去成为更好的人。”
我留意到他浮出了惊讶的神色,便继续说:“因为你真的很优秀,卡卡先生。在你身边,我或许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光彩照人的小姑娘,在你的豪宅里开泳池派对,坐着你的私人游艇全世界玩耍,挽着你的胳膊出入目迷五色的晚宴和星光熠熠的红毯。就像网上大家讨论的那样——
“‘这个女孩的生活在一夜之间彻底不一样了,她收到了上流社会递给她的永久入场券’。但我们都清楚,那并不是你真正喜欢上的我。而如果我真能心安理得地成为那个徒有其表、内心空洞的‘卡卡附属品’,那么我才真的配不上你的爱。”
他的神色逐渐从诧异转为专注,最终,一抹微笑情不自禁地爬上了他的嘴角。
“‘……我们眼前所见的蔷薇花朵,充其量只是一个被冠以“美丽”之名的娇嫩外壳,任何花园里的精心培育都比不过它在野外的自由生长。这种野性盛放的蓬勃,是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的伟力,是真正的美的精灵。’”他低声念道,引用的正是我们刚才一同翻阅的那本园艺杂志中,关于“Rosasalvaje”专题的一段文字。
“不过,甜心,我想稍微纠正你一下。”
他手臂轻轻一收,把我重新揽入怀中,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一只熬过漫长冬眠的熊,在春日里被初绽的新芽和花苞的气息唤醒,浑身洋溢着新生的满足。
“在我的专业领域,或许我有幸取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成就,也得到了一些人的喜爱;但在广阔的世界里,在其他诸多领域,我依旧只是个刚刚起步的初学者,所以我只愿始终保持一颗谦逊而敬畏的心。而你,佐伊,在我眼中,你已经是很好的你了。毫无疑问,你值得我全心全意去爱。”
我轻捏着他的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