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看起来瘦小且营养不良的雄虫变得截然不同。
恩坐在治疗舱前,难得解除了武装带,身量看起来比大部分雄性都更为高大。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对兄弟正式迈入成年期,原本激烈且野蛮的一面得到收敛,会发出示威恐吓般嘶嘶叫的虫逐渐沉稳。
这次回归栖息星域,他们主要是为了接受后续治疗,并为自己的违规操作而接受核心种的处理。
真实情况远没有萨克帝对利贝尔说的那样轻松。
近三个大循环以来,恩和他的同源兄弟几乎扎根在深空战区,从一个纷争带辗转到另一个纷争带,艰难拉扯起自己的队伍。
萨克帝和格拉带着虫崽走进来的时候,低等种正随手将上半身的外骨骼装甲扔在一边,连带着那些武器一起堆满地面。
对于雄虫来说尤为沉重的装备像是焊死在了恩的身上,除回归核心星域以外的任何时间都不曾取下。
低等种枕着坚硬的武器睡去,又在炮火的轰鸣声中醒来,把口腔里的血和微不足道的伤痛全数咽下。
那具身体上伤痕遍布,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一些陈旧的伤深可见骨。
雄虫的恢复能力远不如雌虫,即便暂时离开战场,昔日的痕迹也无法消散。
这对原本作为私属警卫员所培养起来的兄弟,在和白色的雄虫进行了一次漫长的谈话后,由格拉做主,调派至外围战场。
“我想保护你。”
刚脱离亚成年期的恩伏在格拉的膝头,牢牢地抱住对方的腰,通用语基本已经流利到可以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是其它所有虫,也想保护,保护随时可能被再一次送入安贡的雄虫。”
“所以我要离开。我必须离开。”
野兽一般的眼瞳注视着温和的亲眷,低等种的声音里带着血与硝石的味道:“我要去争夺,去厮杀。”
“只有雌虫才能分割的战场上,我要在那里,抢夺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们杀不死我,我将咬碎那些剥夺者的头颅。”
这场对话发生在低等种和带着基因缺陷的核心种之间。后者抱着从小小一只,养到与自己体型相仿的虫,温柔地亲了亲对方的额头。
“去吧。”
格拉说,浅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对方:“我们是虫群,在生存的道路上走得比任何种族都长远,也从不畏惧任何试错和代价。”
“去争夺,去厮杀,然后活着回到我的身边。”
深色花纹的低等种发出同幼时毫无区别的嗡鸣声,死死地抱住牵住自己的手、带着自己走过最艰难岁月的抚育者,用同样的爱意去亲吻对方的面颊。
他在以情绪语言诉说告别。
“谢谢您与萨。”
这是一度叽叽咕咕说不出完整通用语的虫,第一次清晰地吐露出完整的谢意,像是一只永远无法磨灭野蛮天性的浑沌恶兽习得了一个目标明确的灵魂。
“我是您的虫崽,是所有生活在ja与核心星球的雄虫们的虫崽。”
曾经瘦弱的兄弟站在命运的分界线上,即将走向与曾经截然不同的方向:“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每一天,战火永远也不会蔓延至栖息星域。”
“我将在归巢时为你带来胜利。”
年幼时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的虫崽言出必行。
恩同自己的兄弟在深空飘荡了近三个大循环,落地的时间屈指可数。他们从最开始身处需要武装种怀抱怜悯搭把手的渣滓阶层,迅速在死亡中淬炼滚爬,一路攀升。
雄虫的体力和未经过训练的成年男性差不多,不具备任何先天优势。
当恩纳可以轻易拉动数吨的重狙时,恩尚且需要应付发射所带来的后坐力。所以对战斗有着先天直觉的虫凭借自身的判断,找到了一条合适的道路。
萨克帝坐镇指挥时目睹过这对兄弟的表现,他几乎立刻判断出,恩在走自己的老路。
或者说恩在以人类围剿虫潮的方式歼灭对手。
不需要额外的教导,从能源星的安贡大祭祀场的训练中坚持下来,并且又被武装种领队拉练过的雄虫已经摸准了节奏与方向。
如果不是身体限制了对方的发挥,这只低等种会成长到一个相当令人瞩目的地步。
天赋是一项可遇而不可求的馈赠,有些生物天生带着敏锐度。
比如萨克帝自己,比如伊芙琳,比如亚瑟,又比如恩。在生死关头直觉比教条主义更能够救命,而直觉是最难以把控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