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发出剧烈的喘气,腰腹处的呼吸缝也以一种不规律的频率急速翕张,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血液逆流呛出的咯咯声。
介于粉色和殷红之间的血沿着形态怪诞的头颅淌下,在咧开的口器旁晕染开来,混合着唾液滴落。锐利的副齿像刀刃一样,能够轻易咬断任何对手的肢体,呈现出最原始的兽的特征。
在那双完全变为熔金的眼睛下方、深深的缝隙间,第二双纯金色的瞳孔转动,像是深渊的造物掀开了伪装的一隅,自阴影中窥探着这个世界。
这是比第一次核心种对战更为恐怖的场景。
难以描述的情感紧扼住注视着这一切的白色雄虫,让他无法顺利呼吸。在这包含了无尽担忧、惊惧、害怕、祈祷的混杂情绪之中,他感受到另外一种怪异的不协调成分。
那是一种比后天习得的所有感情都更为压倒性的本能,深深地焊进每一只虫子的基因深处——争斗,进食,繁衍,以及除此之外的占有欲。
任何人类都无法理解这独属于虫类的异常情感。
就像王虫时代,虫群还在使用精神链接下的集体意识共享,高位核心种们拱卫着王虫巢穴,宁愿被碾压成泥,也不会在死亡前退让一步。
理性还无法进行分辨,但异常的精神力已经让他触摸到了隐秘的真相、命运的边缘。
这是属于他的怪物,属于他的王虫。
身体深处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每当格拉想要更加清晰地探寻他,剧烈的头痛就会阻止雄虫的行为。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洄游的节点上,本能叫嚣着告诉他,一旦跃过这个困难的节点,他将获得更宽阔的空间,那些长期压得他无法喘息的恐惧也将随之消散。
仿佛野草和植物生长的声音蔓延在他的躯体中,黏连成白色的、细细的触须,顺着他的脑子生根发芽,攀爬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想将原先顽固定型的部分啃食重组。。
但是他的力气还不够,他无法打破那层薄薄的膜、无法像一个浮出水面的溺水者那样骤然得到解脱。
就在这时,深棕色的雌虫终于挤到格拉的身边。
瑟临只是比对方动作慢了一点,这一点却令他花费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没有一只观战的虫子愿意让路,它们像是阴沉的尸体,直直地挡在前进的道路上。
格拉实在过于瘦小,周围的雌虫一旦躁动起来,很容易将他踩踏致伤。
白色的雄虫之前不知为何流血了,鼻腔和眼眶中渗出的血液刚刚被擦去,但是随着信息素外泄而萦绕在周围的甜腻气息依旧挥之不去。
瑟临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将那些聚精会神观战的虫子同格拉隔开一些。
等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场地中央,不禁发出惊惧的倒气声。
他从未见过这种形态的萨。
同短翅种、恺、格拉,以及卡塔相处时,对方总是表现出很人性化的情绪。和一些他所见过的高位种那种披着人皮的伪装不同,黑色的雌虫十分自然,好像那些拟人的温和态度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但眼下他所熟悉的萨已经不复存在。
场地中央,只剩下一只极度美丽的、纯粹的兽。
与人类描述中的形而上学的美丽不同,这是一种更加贴近生物原始本能的、毫无杂质的美,以强大为土壤,在恶欲中生根,吞噬血肉饲料,然后飞速成长为令一切生物畏惧的怪物。
它与喀特拉撕咬成一团,黑色的鳞尾同猩红的鳞尾绞缠在一起。不是友好伙伴间碰碰尾巴的缠法,鞭子般的骨节一根根竖起来,如同电锯的锯齿,以绞碎对方身体的力度拧动。
只是一瞬,它们就在彼此的尾骨上留下深刻的伤痕。
当两根尾巴撕开时,锯齿上还勾连着碎鳞与肉块。
有好几次喀特拉几乎抓住这恼人的泥沼鱼,甚至撞断了对方身前的几根骨头,然而漆黑的核心种只是借机拉近彼此的距离,毫不犹豫地冲着它的脖子咬下去。
四只冰冷的金色眼瞳里燃烧着毫无温度的火焰,连没有用处的情绪和痛觉都一并摒弃。
和这一画面同样令瑟临感到震惊的,是他在虫群中发现了几只武装种的身影。
这场挑战和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终于惊动到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核心族群。隶属于核心基因族群的卫星驻军纡尊降贵地亲至地面,只为了注视这场改朝换代的挑战赛的结局。
那些武装种和其它观战者一样,一言不发,只是站在大祭祀场的阴影中,盯着安贡的中央。
它们的眼神中带着评判,既无战意,也无喜悦激动。
瑟临的脑子变得混乱。
他担心肖,担心自己的族群。在武装种亲至地表的情况下,他不确定是否还有任何飞船能够起航。
如果萨在争斗中败落,而他的短翅种同伴又无法离去,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