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明明没有痛觉,但不知是否是做人时的记忆作祟,他只觉得浑身又疼又冷,仿佛坠入很久很久之前,在他还未成为傀儡时,那被刻意遗忘的入骨绝望。
身处这一环境下,他早就丧失对时间的感知,只觉得久得仿佛过了一辈子。
脑袋越发昏沉,这种时候,眼前的色彩却变得愈发浓艳。
在经躯体的囚禁后,思绪也不可控制地飘远,让他再次回忆起那些令人作呕的噩梦。
从他能记事以来,自己已经跟在那个男人身边。
男人从未告诉过他要如何称呼自己,他也从未从男人口中得到过任何正式的称呼,许是因为山上只有他们二人,所以根本没有指明的必要。
后来山上来了人,于是他获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身份。
那人说自己和男人是父子。
什么是父子?
他不太明白。
直到他在山下看见一个同他一般矮的小人骑在同男人一般高的男人的肩膀上,旁边的人说,他们是父子。
他更加不明白了。
兴许有一方说错了,他想。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唤男人父亲。
而那一句句的父亲也并不妨碍男人取他血肉。
后来,山上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扫淡了两个人独处的冷清。
但那热闹不属于他。
每当他好奇而懵懂地朝热闹的源头望去时,很快会被男人揪住后领,面无表情地拎回地下的密室。
一开始,因为处于地下,密室里头常年带着潮湿的霉味,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压过霉味占据了上风。不过他接受良好,因为他太熟悉这里了,熟悉到这里的每一寸地面都留下过他血肉的痕迹。
随着年岁渐长,他逐渐知道了一些与他认知截然不同的常识。
比如寻常人受伤需要时间愈合,而不是第二日便能恢复如初;比如人生来该有喜怒哀乐,而不是像他一般毫无所感;再比如,用锐器损伤的行为叫作伤害,而伤害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就会造成死亡……
偶然一次,他看见一个死亡的人被装进逼仄的盒子,埋进土中。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恐惧。
——他不想被埋进土里。
于是在男人再一次像以往一样将他的四肢固定在高台上时,他第一次做出了反抗。
不过结果到底不尽人意,男人在稍显错愕后,因为他的不配合,动作愈发狠戾。
上的疼痛从未如此清晰,血液汩汩地往外流逝,一点点加深他对死亡的恐惧,直到触及临界点时,无数的情绪“嘭”地一声在他心头炸开。
在这肉身置于屠刀之下的同时,他的灵魂却像是活了过来。
从那以后,男人像是察觉出了他的变化,再也没放他出去过。
于是,在他刚懂得反抗后没多久,就被迫明白了何谓屈服。
后来男人收了两个徒弟。
那是同他一般年岁的小孩,但显然在男人眼中,两者是不同的。
男人教他们术法,教他们识字,教他们为人处事,真正像他一直以来唤的那个称呼——“父亲”一般,但他们明明喊的是“师父”。
一股没来由的难过和委屈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