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的。”
凌波哪里肯,立刻把他手臂都掐紫了,裴照也不躲,只笑着求饶:“掐死人了,蜂毒要发作了……”
“你别想骗我。”凌波毫不手软:“你再谎话连篇,看我不把你脸掐烂呢。”
但她其实不敢掐裴照的脸,就连现在这种这样打他的时候,明明看起来像凌波占据了全部的上风,她都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像喝醉了站在悬崖边,仿佛只要他一拉自己,自己就会同他一起栽到谁也不知道的深渊里去。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的缘故。
每当这时候,他总是这样笑微微地看着自己,像是收起了他所有玩世不恭的本事,像是在看一场注定留不住的桃花。
阳光透过洞口的桃花枝在地上洒下斑驳阴影,山洞里一时静下来,凌波也觉得口中干涩,像是想不到该说什么。
但就算不说什么,她竟然也觉得这一刻非常好,像是儿时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暖融融一觉睡过去,醒来也仍然觉得安心。
清澜说的那个关于船和锚的比喻确实很贴切,和他在一起,就是不管怎样都安心。
但自己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是独当一面的叶凌波,叶凌波自有叶凌波的责任要尽。
“裴照,”光是叫他的名字,她就觉得苦涩一阵阵从心头往上涌:“我刚才在桃花林说的那些话……请你忘了吧。”
她不是断织劝学的贤妻。为了她力争上游,今日听起来是很让人感动的理由,五年之后呢,十年之后呢,鸟终究变不成鱼的,何必拉着他跟自己一起在水中沉沦,终成怨偶。
不如停在今天,这一场流水桃花,美轮美奂,一辈子都记得。
裴照立刻自嘲地笑了,他是聪明人,凌波知道他一定懂自己的意思。
“叶小姐又替我们两个人做决定了。”他平静地笑道,眼中却毫无笑意。
你没有替我们两个做决定吗?你选择了随心所欲的人生,你决心不要力争上游,你甚至不肯说出你闲云野鹤的理由,是你替我们两个做了决定。
你选择你的过去,多过选择我。
凌波心中有无尽的愤怒,她从来不是清澜,无法将这份痛苦转为缠绵悱恻,哀而不伤,她已经习惯争抢、搏斗,习惯尽力到最后一刻,对于这不得不的放弃,她像只受伤的困兽,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撕咬一口才算。
不然,她不会对着裴照也发起脾气来。
“你就当我是势利吧。”她冷着脸道:“我叶凌波不嫁白身。”
关于叶家三姐妹曾经那段最艰难的时光,她不曾怨恨过母亲。毕竟叶夫人也不知道自己全力托举的夫君最后会是这样苛待亲生女儿的衣冠禽兽。
但她也决不会做叶夫人。
而嫁白身,是比重蹈母亲覆辙更差的选择,叶家姐妹也好,镇北军的女眷也好,她们之所以能从内宅的争斗中脱困,是因为她们还有家业,还有诰命夫人的身份,她们的“一家之主”,也仍然要受京中世家的规则束缚,不会彻底撕破脸,所以就算负心,仍然有翻身之路。
但再往下走,就好像如果镇北军的女眷不是诰命夫人,丈夫没有功勋,没有赏赐和封地,那她们就算能和离,又有什么来补偿她们一身的伤病,和已经耗尽的青春年华?
更遑论照顾家人,清澜和崔景煜已经走到今天,成或不成,都是天意。燕燕又小,傻乎乎,还有一个娇弱的阿措,她叶凌波必须扛起这份家业,做稳中又稳的选择。
而那个选择绝不是裴照。
就算裴照此刻露出被刺伤的神色,她也绝不后悔。
裴照苦笑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但他也没来得及说了。
因为山洞外传来了沈碧微的声音。
“凌波,是你吗?你在里面吗?”沈碧微道:“蜂群已经散了,你快跟我去看清澜姐姐吧。”
“怎么了?”凌波吓得站了起来,顾不得有没有残留的马蜂,一把掀开了门口的树枝。急切问道:“我姐姐怎么了?”
沈碧微如获至宝,先接住她,把她检查了一遍,然后一眼看见桃花枝上的剑痕,立刻警觉地看向山洞里。
凌波一把把她的脸掰了过来。
“是裴照,你别管他。”她追问道:“你快说,我姐姐怎么了,她受伤没有,燕燕和阿措呢?你呢,有没有事。”
“你放心,我没事,清澜姐姐也没事,燕燕和阿措也在找了。”沈碧微一口气说完,然后顿了一顿。
“怎么了?”凌波敏锐地察觉到了。
“但崔景煜有事,他救了清澜姐姐,但自己伤得不轻。”沈碧微说出这句话,发现凌波对这件事并不惊讶,甚至一脸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