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霰若无其事地拨弄着篮中的草药,近几日天气发潮,篮子里面的一些草药朽了。
承聂将云霰的衣裳缝起来,叠好放在一边,看着门外药架前云霰的身影。
云霰于与他初识那时的样子相比,现在已经长成了十七八岁少年的样子,那张原本稚嫩的面孔逐渐与他脑海之中的面孔对应起来,只不过还存在着几分少年的未熟之气。
承聂很是在意之前劫说出口的话——长河族大祭司并非是他的仇人,而是他的恩人。
在常年累月的自省之中,承聂无数次思考,那个人是否真的是如他想象的那般可憎,毕竟以长河族大祭司的能力,想要杀他承聂的话,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
而他却任由他活到了现在——或许真的如劫所说,那个人一直在为自己着想,而当时因为他年幼加之之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一直没有意识到。
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无论是对亲友逝世的悲痛,还是对那个人的憎恶和疑虑,都已经被时间冲淡。
或许他,根本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事实。
“我们家的孩子身染疟疾,特此前来求药。”男子眼睛泛红地说道。女子在一旁掩面哭泣。
朽刺看着他们二人悲伤的神情,脸上颇为动容,回身看向云霰,说道:“行了!你真的不打算管管吗?他们的孩子患病急需医治,你明明可以……”
“他们的孩子身患并非疟疾,而是花柳病。”云霰一边料理着草药一边说道。
朽刺面色一滞,看向夫妻二人。
夫妻二人都缄口不言,神情略有慌张。
“看病……就要将真实的病况告知大夫。”云霰将腐坏的草药全都挑拣出来,扔到了湿润的地面上,回身对那夫妻二人说道,“你们的儿子祸害了太多的良家女子,你们知情却放任自己的儿子,不也是默许了这种结果的发生么。此病乃是天命。常言道,天意不可违,我开药救人,不救禽兽,现如今既然天意也要置他于死地的话,那就更没有什么救的必要了。不过你们二人放心,你们的儿子并非是因花柳病死去的,半年后,他会死在街上的车轮之下。”
夫妻二人脸色煞白,男人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求您!救救我的儿子!我就这么一个独子,万万不能让他死啊!”
云霰对朽刺说了一句“送客”之后,拂袖进入了屋中。
朽刺对这个小屁孩的颐指气使有些不满,但眼前的一对夫妻确实没什么值得怜悯的,于是将他们二人好生请了出去。
等到朽刺回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师父和云霰都在整理着东西,一副要远行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朽刺疑惑地说道。
“那夫妻二人马上便会派人前来。”云霰说道。
朽刺叹了口气:“所以呢,当初你给他们开服药不就行了?”
云霰将东西打包起来,他有些懒得解释。但朽刺一直盯着他,那好像看一个傻子的目光,令他十分不爽:“他活不过半年,等到半年死了之后,也是今日的结果。”
意在就算他开药,等到那夫妻二人的儿子死去之后,这里依旧会被袭击。
承聂提着两个包裹走到朽刺面前,给了朽刺一个。
朽刺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算了,云?这只会下金蛋的鸡也给他们挣了不少的钱财,便姑且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云霰走到朽刺旁边,将手中一个大大的包裹给了朽刺。朽刺拿着硕大的两个包裹,看着无事一身轻的云霰,眼中冒火地说道:“你!”
“我只负责下金蛋不是么。”云霰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将朽刺满心的怒火瞬间压了下去。
朽刺怔怔地看着云霰。
这家伙,难不成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应该……是巧合吧。
“走吧。”承聂对他们二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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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离开了居住了六七年的竹屋,朽刺有些留恋地看向身后这一方僻静之地,从此以后,可能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
等到他们快要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自身后吹来的夜风拂过身体,带来一阵淡淡的灰烬的气味。
火光在深谷之中十分耀眼。
远看,就像是天上的一颗星辰坠落到了地面上。
:()长尽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