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在之前的任务世界混得久了,穆祺被各种封建老登捶打得肉质q弹,嘴炮的功力大大上涨;以至于这一番阴阳怪气出口,侍奉在侧的长平侯与冠军侯居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皇帝面色骤变,他们才猛然醒悟,意识到了某些关键——比如说卫太子之死、比如说武帝自诛三族、比如说巫蛊之变中被牵连攀引的无数皇亲国戚……
然后他们的脸色也绿了!
主辱臣死,更何况是这样难绷的地狱笑话!卫、霍二人忍耐不住,立刻向前一步,反手摸向身边——可惜,现代社会不能带管制刀具,所以他们摸来摸去,只摸了两根拖把握在手上,气势难免就要大打折扣了。
皇帝脸色急速变幻了片刻,到底还是挥一挥手,让手持拖把的两位大将军退了下去。他沉默少顷,开口道:
“……朕明白穆先生的用意。但徒然做此口舌之争,除了彼此侮辱以外,并没有别的意义。事情已经过了数千年,白白争论意气,又有什么益处?先生是明晓事理的人,应该能做更深入的议论,而非争论意气。”
穆祺哼了一声,心中倒颇为奇怪。早在开口阴阳怪气之前,他就已经有了防备。反正合同承诺过会保障绝对的人身安全,他倒也不怕大汉天团破防。但现在卫、霍的反应尽在预料之中,皇帝的表态却极为奇怪。如果被这样阴阳都能忍住怒火,那难道是武帝丧子之后创巨痛深,脾气还真有了大变化不成?
不过,只要愿意好好对话,他也不想真刺激孝武皇帝,所以还是放缓了语气:
“陛下请说。”
皇帝稍稍思索,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那本《政治经济学》上说,纲举目张,要抓主要矛盾。”他道:“既然如此,我们提纲挈领,先从最根本的纲要谈起。穆先生刚刚提到了巫蛊,但巫蛊是一系列冲突与祸乱所引爆的总和。而诸多冲突与祸乱,来自于所谓‘路线’上的抉择……说到此处,先生应该知道朕持守了一辈子的路线是什么。”
这是送分题,穆祺应声道:“攘四夷、广疆域,草创制度,为万世之法。”
“先生是否赞同这个路线?”
穆祺默然了少许:
“……我赞同。”
——废话,他当然只能赞同了!穆祺先前居住和工作的省份,正是武帝大力开拓的“四夷”之一;要是否定了孝武皇帝的路线,那他成什么了?化外野人吗?
口嗨归口嗨,实际归实际。情绪上头了不是不能阴阳怪气,但该认的事实还是得认嘛。
不过,这句赞同还是非常重要的。一如皇帝所说,路线问题是最根本的问题。要是连根本路线都无法达成一致,那双方立刻就是分道扬镳,绝无缓和的余地。反过来,如果能在大方向上达成共识,那无论细节上怎么样阴阳怪气,大家也都是可以合作的同路人。
果然,皇帝的脸色立竿见影的好转了。他道:
“既然如此,先生也应该知道朕即位初年的情形。要变更制度、要征伐四夷,都需要极大的资源、极大的力量。为了动员出这样的力量,朕要使用的暴力,自然比寻常要酷烈得多……”
他停了一停,注目穆祺:
“关于这点,穆先生应该是有深刻领悟的。”
穆先生的嘴角微微抽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不错,做为时空管理局的资深员工,系统的优质牛马,曾经亲自改变过历史走向的关键人物,他的确是深刻体会——甚至是亲自体验过这个道理的!
在接待武帝之前,穆祺曾经受命扭转一个封建王朝的命运,并最终因势利导,推动了皇权的瓦解及技术革新的兴起——整场任务波澜壮阔、艰难险阻,至今思之,仍有余悸;而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穆祺同样是杀人如麻,满手血腥,可以说南海一路砍到了东瀛,见过的人头比烟头都多。
——当然啦,他杀人的数量肯定是没办法和孝武皇帝比的。但你要说他是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点点的活圣人,那就纯属搞笑了!
还是那句话,变法革新都不是请客吃饭,不支付血的代价那就什么也别想更动。穆祺绝不是杀人狂魔,他也非常希望能减少杀戮。可是,维持一个秩序与变革一个秩序所需要的暴力完全不同一样,你要打碎一个社会再将之重建,那当然要出铁拳出重拳,一丁点都含糊不得。
所以,穆祺确实能够领会皇帝的意思,至少是部分领会——很多很多问题,确实需要流血;很多很多问题,确实需要流很多很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