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云林,不要浪费力气了,”月玖藏在马尸下的双眸晶亮,“趁那条河还没到,逃命去吧。”
“不要放弃!相信我,我可以把你救出来的,喂,你不是还要见千方蛉么?”
月玖沉默了一瞬。
看来这个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还可以继续用。
可是下一刻,月玖突然笑了,有晶莹的泪光在他眼里闪过,“我还是不去见她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万一再惹怒她可怎么办啊……”
他的笑容定格在脸上,眼泪随着身下大片的血迹流淌。
“月玖!”弈云林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忽然觉得很累。
月玖说的对啊,心魔毒就是必死的幻境,艰苦的条件,天灾和人祸,他们跑到这里已经很厉害了。谁知道到达安全地带后又会发生呢?或许只要他们不死,灾难就永远不会停止。
弈云林用最后一丝力气翻过身来,靠着马尸仰面躺下。
他听见身后的巨响,那是赤红河流澎湃的心跳,它自高山之巅喷涌而出,带着吞噬一切的使命前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它分毫。发丝和衣角开始燃烧起来,火焰欢腾,似乎在迎接赤河的到来。
铺天盖地的洪流将他淹没。
无尽的黑暗里,耳畔好像有人在说话,那声音时而近在咫尺,时而倏忽飘远。
“……也罢,临行之前,作为我的孩子,就给你一道保护吧。施加这道清净咒后,可以保证我说的这些话不被任何人用任何手段窃取。”
“父亲,可是你方才根本没说什么啊。”
“无妨,在空箱子上加锁,旁人只会以为这箱子里有重要的东西。”
“这个东西……能保护我?”
“它既可以防止有人窃密,还可以在你濒死时助你清醒。”
“死前清醒一下,让我清醒着死?不过父亲你说话好奇怪,我不就是去参加一场婚宴嘛,能有什么危险?”
心魔毒幻境破碎。潜伏在暗处的樊智肖没有等到自己预想的结果。那两个人居然都还活着,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对,”樊智肖闭目凝神,忽又睁开眼,混沌的眼球里满是懊恼,“他们原本是会死的……是有其他的护身物件救了他们。难道说,师父当年设计杀陆英捷的事情早已被知晓了?可恶,非要真刀真枪地杀一场,两败俱伤吗……”
仿佛一下卸去了千斤重担,全身被炙烤的疼痛骤然消失,沉静稳健的内力遍布四肢百骸。
弈云林维持着迈步的动作,眼神恍然一瞬,紧跟着清明起来。
“你没死。”
秦从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又惊又喜地回过头去,就看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神色依旧是那般冷淡得不近人情。
既然他们俩都活着,那是不是代表着月玖也不会死?
弈云林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月玖床前。
床榻上躺着一个失去生机的瓷白美人,七窍流血,脸上还挂着浅淡的微笑。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探月玖的鼻息,然后又猛地收回来,迷茫地问秦从术:“为什么月玖死了?为什么,明明我们三个都在幻境中死了,现实里却只有他一人死去?”
“我那时引开怪鱼,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
秦从术尽可能地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师父给过我一道定心符,可在濒死时唤醒神志。你的身上,应该也有此类东西。”
“……是清净咒。”弈云林想了起来。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原来从进入幻境开始,注定要死的只有月玖,可是月玖为了他不被打死,甘愿用身体去讨好管事,高烧不退。
月玖本可以躺在暗河里安安静静地死去,却因为他一句“去见她”,拖着病体带他逃亡,双手被缰绳勒得鲜血淋漓才控制住了那匹马,而后……惨死在马尸下。
他策马狂奔,浑身都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那时他遥望着远方在想什么呢?
他被马尸压在底下,眼里有不甘心的光点闪过,劝弈云林放弃时,又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