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酉药堂的地道通向了一条地下暗河,此刻头顶震荡,激得河水也翻涌起来,弈云林和秦从术齐心协力将船推进水里,站上去时他突然想起月玖,扭头一看,只见他魂不守舍地呢喃着:“这个幻境马上就要塌了,这是天灾,没有人能够逃出去,没有人……”
“冷静,月玖!”
弈云林安抚地轻拍他,半拖半拽地把人拉到木船上。
“没有用的……”月玖绝望道,“心魔毒正如其名,它能激发人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待在幻境里的这两天你们应该都经历过了。它能准确地察觉人心最薄弱的地带,它能轻易把一个人逼进为她他量身打造的囚笼。”
“可是我们都战胜了,我们现在还没有死。”弈云林坚定地反驳道。
“弈云林,你还记得你是怎么破解六日魇的吗?”
此时正是鼓舞人心的时候,弈云林几乎没有思索便开口回答:“那个梦里有人想让我变成杀人如麻的疯子,但是我最后保持住了理智。”
“理智?”月玖听完,低低地笑起来,“六日魇六日魇,你应当是做了六个梦才对,你仔细想想,有六个么?”
六个梦。其一,梦矩山禁地书房;其二,梦婚房黑衣人;其三,梦婚仪上自杀成尸;其四,梦自己成为黑衣人,另一个“弈云林”提出杀人比赛;其五,梦另一个“弈云林”提前杀人,自己输掉;其六……没有其六。
那时他醒了过来,一心要与那“弈云林”一决高下,却在走到宴席时忽然清醒,发现自己已然梦醒。
是啊,他是如何发现是现实的?好像有一个声音,附在耳边低语:“此即人间。”
弈云林后背骤然冒出冷汗。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六日魇并不是你破的。这世间六日魇算是一流幻药,中者会做六个梦,心智扭曲,醒来疯癫异常。给你下六日魇的人,没有将幻梦持续到最后一个,这才令你安然无恙。”
月玖继续说道:“我们前面所遭遇的困境不过是一次试探罢了,如今天灾降临,这是每一个人生来便具有的恐惧。这才是幻境的真面目,我们进入幻境,就如同行走在通往地府的烈火之路上,所谓的挣扎不过是死亡的早晚而已。”
上一个死在心魔毒幻境中的人可是先镇国大将军啊。
大地震荡,黑云压顶,城邦倾覆,赤河显世。这是千年难遇的天灾,任你是王侯将相,绝世高手,也无法抵挡。
此刻他们三人将希望寄托在一只小小的木船上,暗河汹涌,头顶的震荡昭示着危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追赶他们。
肩上一暖,秦从术的声音有力地打散了他脑中的茫然:“沿着暗河回到地面上,再寻快马直奔高地,或可以赢得生机。”
她一面说着,一面加快了划船的动作,木板边缘破损处的尖锐木刺扎破了她的手掌,鲜血顺着木板落入水中。
弈云林镇定心神,也加快了动作,手里的木板捏得死紧。翻腾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袍,刚涂完药的鞭伤又在隐隐作痛。忽然,似乎是为了回应他们,前面出现了一线亮光。
那是地道的出口。
二人都在机械地重复着划船的动作,酸痛不堪的手臂在看见出口后也渐渐麻木。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暗河中一道巨大的身影在小木筏周围游动,时不时上浮一下,一甩鱼尾拍打水面,形成雪白的浪花。
弈云林估量了一下和出口的距离,说道:“我们全力冲过去,不要理会水里的东西。”
他说完这话,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硕大的、丑陋怪异的鱼头出现在秦从术身侧。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大鱼,两只饱满得快要爆开的黄眼珠挤在一起,鱼嘴朝外伸展着许多根黑色的舌头,在水里像蛇一样弯曲扭动。
“小心!”他喊道。
那漆黑的舌头瞄准秦从术的脑袋弹射出来,就像青蛙捕捉飞虫。
举起木板猛地一砸,秦从术击退了怪鱼,却不想那几根舌头竟然极富粘性,牢牢吸附在木板上。
这一根根舌头上都分别长着两列奇特的碗口状吸盘,此时那些吸盘竟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木板分开了。
“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秦从术解下绑在后腰的小镰刀,这是她进地道前顺手在药堂拿的。
刀光一现,吸附着木板的舌头被尽数割断,怪鱼吃痛地扭身将鱼尾一甩,重重打在秦从术胸口,她立即坠入暗河中。
“秦从术!”
弈云林顾不上划船,俯下身趴在木船边缘向她全力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怪鱼摆动着尾巴,缓缓地朝她游去。
二人的指尖相触一瞬,秦从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神情依旧镇定,却脚下一蹬,竟然向着木船的反方向游去。那怪鱼追随着她远离木船,徒留弈云林空落落的一只手。
“回来!”
她没有因这声嘶力竭的一声而停下,只是继续朝着深处游动,身形灵活,仿若一尾通体白鳞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