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少有地在他面前露出疲态。其实只要她闭上双眼,周身散发的骇人气场就会削弱许多,她看起来会更像一个活着的、会累会有脆弱一面的正常人。
步子钦轻声说道:“主人,我扶你去休息可好?”
“我在等阿念。”
她口中的“阿念”是另一位下属,名叫步子念。虽然看这名字和步子钦是兄弟,实则他们都是卿玦一手培养的心腹,原名不知,只有她赐的名字。卿玦一共有三名男下属,步子钦、步子念和步子忱。步子钦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却也是三人中最早跟随卿玦的人。
也许是他能力太弱,卿玦从不将他单独外派出去。
果不其然,厅堂外极快地掠过一道黑色的残影,仿佛雨燕疾飞,一个面容昳丽的青年男子半跪在卿玦脚下,恭敬道:“让主人久等了。”
卿玦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她朝着他伸出右手,步子念乖巧地用双手捧起她的手,将额头抵在卿玦手背上,再扬起下巴轻轻地亲吻她的手背。这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嘉奖。
片刻卿玦便抽回手,道:“说吧。”
步子念神色不善地瞟了步子钦一眼,“主人,待我将无关人员肃清。步子钦,你先退下吧,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向主人汇报。”
他如此排挤步子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步子钦同往常一般退下,忽听卿玦说道:“阿钦留下吧。”
“主人……”步子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平日里卿玦从未阻止他将步子钦遣走,如今为何突然转变态度?莫不是步子钦在这短短半月里上位成功了,真讨得了主人欢心?他真是小看了步子钦,平日里惯会装作一副坚韧的模样……
再心有不甘,步子念也只能先汇报成果:“魏钟之子魏芩的信平安寄送到了弈兰岳手里,他此时在宫中,阅完信后没有任何动作。”
步子钦差一点惊叫出声。卿玦竟然派步子念潜入皇宫,万一被发现,绝对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从来不知道卿玦暗地里做的是这种事情。怪不得每次汇报时步子念和步子忱都要叫他暂避,此事是万万不可走漏风声的。
余下的他没仔细听,脑子里只剩下无尽的担忧。若是有人发现了会怎么样?卿玦说她去见了宥丰王,她也许是要为她效力。紫金锁也是宥丰王麾下,到时她又要如何杀掉紫金锁?
刹那间,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闪过:卿玦效力宥丰王是为了寻找杀紫金锁的机会。
可她要如何全身而退。事成之后,如果被宥丰王察觉,她会死的!
冷汗浸湿了后背,步子钦心神不宁,右手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永夜的刀柄,这是他的习惯。每当他感到不安时,只有这把卿玦送的长刀能安抚他的心绪。
这边卿玦和步子念已经交谈完毕,步子念端详着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走上前勾住他的肩膀,“子钦,我们也许久未见了,出去走走,同我说说话?”
步子钦没有抗拒,垂着头被他带出去。
甫一脱离卿玦的视线,步子念方才温和可亲的表情立即消失,他阴沉着脸,一把扼住步子钦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恨恨地逼问:“你究竟是怎么勾引的主人,她竟然让你旁听?!”
“我没有。”步子钦沉着眸子,任凭他咄咄逼人。
“步子钦,我是知道你的,你打小就心术不正,无论什么事情交给你你都办不好!你一门心思地往主人身边靠,就知道觊觎她床榻之上的位置!你今天看起来很得意啊,是不是用了见不得人的伎俩,爬上主人的床了!”
步子钦猛地抬起头看着他,脸颊开始发烫。
以往步子念也会这样问,那时的步子钦满心都是委屈,他听到这话会立即反驳,坚定的眼神令步子念都不得不相信。
可是就在前一天,他真的躺到了那个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他那天夜里为卿玦擦干了头发,睡在她的身侧,满室寂静,他揣着一颗跳的欢快的心脏,借着一线月光用眼神描摹她的侧脸。他不舍地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伴着她悠长的呼吸声入睡。
翌日清晨醒来,床榻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身侧的被褥冰凉,若不是步子钦再三确认那的的确确是卿玦的卧房,他几乎都要以为那是一场痴心妄想的美梦。
不用看镜子步子钦也知道,他此刻脸上定然满是红晕。
“主人真的碰你了!”
步子念不可置信地失声叫道。他濒临崩溃地看着步子钦,眼神仿佛一把利刃,手上骤然加大了力道,直勒得步子钦喘不过气来。
“凭什么,你到底用了什么诡计……你根本不配!”他近乎癫狂地逼问。
步子钦竭力挣脱了他双手的钳制,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主人只是觉得太晚了,才留我同睡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太晚了所以留下来同床共枕?”步子念气得笑出声来,“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狗屁理由,你认为我会相信?”
“我……”
步子钦忽然顿住。
是啊,这算什么理由?前日他居然不假思索地信了,任由主人为他准备被子和枕头,对了……他还趁她睡着,与她十指相扣,她发现后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无数往日的画面爆炸一般在他脑中弹出来,每一个画面都在叫嚷着:“她就是喜欢你!她若是不喜欢,怎会默许你碰她的手呢!她还让你睡她枕边,你知道她有洁癖的,她就算去花楼也从不过夜。她对你是不一样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被这一连串的推论冲昏了头,直愣愣地由着步子念打了一拳。正正打在脸上,耳畔嗡嗡作响,他一时有些眩晕,忽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了下来,步子钦迟钝地伸手一抹——他流鼻血了。
可是步子念那一拳压根没碰到他的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