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少陵少有如今这么头大的时候。
原本高高兴兴带着新结交的小兄弟回山,引见了从小钦慕爱戴的大师兄,心想怎么不得摆上两盅一醉方休。
没成想刚一见面,两人就当场撕巴起来。
掌刑堂外头守门的弟子听见院中说话声音突然拔了高,忍不住探头来看,吴少陵心说家丑不可外扬,抢先一步扑过去,脸上嘻嘻哈哈嘴上道着“没事没事”,赶紧把院门关了。
再一回头,宁尘已薅住了许长风的脖领子。
吴少陵打小看着大师兄长起来的,深知他不求衣着光鲜,却极重仪容仪表,万万容不得旁人有失礼数,顿时吓得跳脚,连忙过去拉架。
更令他十分意外,许长风被人拽得衣服都差点儿呲了,却依旧眉目低垂,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
另一边宁尘却横鼻子竖眼,腰杆儿挺的笔直,俨然一副金刚不坏大债主的模样。
“哎哎哎哎!这都自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你先放开、先放开……”
吴少陵满脸堆笑,用手去扳宁尘的指头。奈何他筑基期修为,宁尘那手跟老虎钳子一样,纹丝儿不带动的。
可眼前二人好歹未动真气,不然许长风须臾间便能挣开。
他口中叹道:“少陵,你莫要劝了。十三兄弟,那日实是我们行事草率,害了你们。你若一意报仇,我许长风自当将这条命奉上,绝不皱一下眉头。”
吴少陵听见这话可急了,在后头一个劲儿跺脚。
宁尘咬了半天牙,呸地一声吐口唾沫在许长风前襟,将手松开了。
“我要你这条命干什么!跟我在这儿玩乾坤大挪移呢?你甭想给那小娘皮打掩护!说!景水遥在哪儿呢?!”
吴少陵赶忙先拿手巾七抹八抹给许长风擦了擦衣服:“十三,你们这是闹得什么?消消气!咱有话坐下来慢慢说,总有个云开雾散的时候,一时冲动伤了哥们义气可不值当的!”
宁尘哼了一声:“老吴,看你的面子!许长风,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许长风苍白着一张脸,苦笑道:“天理循环因果有报,一朝亏心夙夜难眠……十三,你能活着出来,我很是松了一口气。霍姑娘还好吗?”
宁尘脑门直冒黑气:“我犯不着跟你说!那时候背后下黑手的又不是你,少他妈往身上揽?你把景水遥叫来!我们两个的事儿我们俩自己解决!”
许长风垂目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十三,阿遥虽把你们陷在那处,但她与我说你当时心有杀机,是要对我们不利,所以才出此下策。阿遥身负观人气象的异禀天赋,洞察人心向来未有错失。你与我讲实话,你那时为何生出杀意?”
要是宁尘脖子一梗,硬说景水遥观人失察,许长风也没得办法。
可他毕竟不是来碰瓷儿的,只能铁着脸把话说明:“七娘叮嘱我要看你们所取何物,如果取走了皇寂宗震慑邪物的琉璃盏,只怕会祸及苍生。谁知那臭娘们儿一言不合就下死手,我还好说,你知道霍醉吃了多少苦头?!”
许长风没了落脚处,只能不停摇头叹息:“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十三,阿遥非是有意害你,你毕竟也与霍醉逃出生天,就不要为难阿遥了!”
“我为难她?他妈的,你要不来这套也就罢了!跟我臭来劲?我非得难为难为她!她还欠我八万灵石的债,把债主害死逃债是吧?我他妈不拎她回潇湘楼接上一年客,也算我白来一场!”
宁尘知道许长风看重景水遥,一时之间火气上来,口不择言专拣那戳心窝子的话说。
吴少陵眼见许长风肩膀也绷紧了,拳头也捏起了,额角那青筋直跳,赶忙一步跨在两人中间,用力搡了宁尘一把。
“行了!!”
他连拖带拽给宁尘扯到一边去,低低焦声道:“你怎地非要与他过这个口舌!你是来办事儿的还是来寻仇的?!你把他惹得急了,把事儿给你搅黄才高兴?!”
宁尘哼了一声,站在那不再言语。
吴少陵好歹松了口气,继续好声道:“这边先交给我。等我跟他解了心腻,也好替你认认真真打听事儿。等事情问妥,回头寻不寻景水遥的晦气,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宁尘只好点点头:“老吴,那你得有分寸。”
一路上,宁尘已将自己那档子事儿跟吴少陵说了。饶是他心知吴少陵办事老道,还是忍不住要叮嘱一句,怕他泄了不该泄的隐秘。
吴少陵郑重点头:“总不会叫你落空就是。”
宁尘不再纠缠,转身行出门去。他自己闷声闷气走了一会儿,没行到一半,吴少陵又重新追了上来。
“怎么这么快?”
吴少陵摇摇头:“麻烦着呢。我先给许师兄安抚下,要了他的令牌,好接你们到内门住下。他要和我们往来,出入知客堂太惹外门注意,住在里头方便。”
“呵呵,恐怕是为了方便监视我吧。”宁尘发了两句牢骚,也不好朝吴少陵使劲儿,转了话题问道:“我看他刚才都快气炸了,你怎么哄得他令牌出来的?”
“我只告诉他,你这人狡诈油滑,要真想对付景水遥,保准是口蜜腹剑,先把他们哄得没了提防才好。你方才大大方方和他吵架斗嘴,那就是没真正动心思。”
宁尘被他说得直打哏儿,虽说用词儿有点刺耳,道理却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