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稚和沈师傅出发返回雾清山的清晨,细雨夹着小雪,冷风割得人耳刺疼。
路面积雪,马车不便行驶,沈师傅将两人的行李都搬上车置放安妥后,拿出几条防滑的铁链,逐一给轮子仔细套上。
灵稚在一旁撑开伞,微微踮起脚将伞遮在沈师傅头顶。
他唇抿得死紧,只要一张嘴巴,雨水就飘进口中。雪花落在鼻子,鼻尖冻出一点红,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紧紧攥在伞柄上,冷得又僵又紫。
沈师傅解开腰上的一壶酒灌了几口,啐了一声,骂道:“这天真是冷死个人。”
说罢大手一伸,直接把酒递到灵稚面前轻轻晃动,跟逗小孩儿似的,问道:“要不要喝一口酒热热身子。”
灵稚眸子微微一睁,连忙摇头。
沈师傅哈哈一笑:“俺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喝趴整个村了。沈武那小崽子喝酒也不输俺当年的风范!”
灵稚开口欲言,话被沈师傅又截了去。
“你这娃娃斯文秀气,是个好孩子,以后不要学喝酒,酒喝多啦容易耽误事。俺怀疑沈武这臭小子就是喝坏脑袋了,才大字学不会几个!”
灵稚听话地点头,沈师傅大约没见过像灵稚这么乖的孩子,又哈哈笑了几声。
沈师傅将马车安置妥当,再次检查一番,确保弄完整后,立刻出声让灵稚回车里坐好。
灵稚爬上车内,沈师傅则站在客栈大门外理好蓑衣方才跳上马车前头驾驶。
积雪有手掌的厚度那样深,沈师傅驾起马车缓慢行驶,风雪阻隔在车帘外,灵稚探出脑袋看着沈师傅驾车的动作,他说话文静秀气,风雪掩去了他的声音。
沈师傅问道:“你说什么——”
灵稚只得扯开嗓子又喊一遍,他想让沈师傅教他驾驶马车。
回雾清山的路程约莫需要二十日,天寒地冻的,灵稚不忍心看着沈师傅一路驾车,而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躲在车厢里遮风避雪。
沈师傅笑道:“城里人多,路况不好,等到了平坦广阔的地方俺再教你。”
灵稚笑眯眯地和沈师傅道谢,雪花钻进他的衣领,灵稚冻得缩了缩脖子,立刻钻回车厢。
他忽然想起什么,迟疑片刻,手指掀开车窗的帘布,犹犹豫豫地朝外探出半个脑袋。
灵稚盯着后方,没看到任何可疑的马车和人,微微松了口气。
他想:就这样吧。
那人重伤时他能说服自己别想太多,可涉及性命,总觉愧疚。
他如今已经见过那个人,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地方了。
灵稚落下车帘,同时挡去萧猊看他一眼的机会。
少年在车窗外悄悄探出脑袋时他便止不住嘴角起伏的笑意,一次两次三次数次的被拒绝之后,萧猊已然从失落变得坦然接受。
灵稚的回避和拒绝已经伤不到萧猊什么了,只要能看见灵稚,便会滋生愉悦。
就如方才瞧见灵稚探在车外灵动漂亮的模样时,他心口鼓动的速度加快,反应回来后唇边已然翘起。
被拒绝也无妨,他能自己把通往灵稚的路走到尽头。
“主子,还要跟吗?”
萧猊微微摇头:“不必,叫贺柒带人暗中护送他们安全回去,非必要无需露面。”
马车驶出燕都,巍峨高立的城墙渐渐消失在视野下。
灵稚扭头坐直身子,半晌整个人随着马车轻摇慢,身子一软,靠在垫子上闭目养神。
出了燕都地界,山间气温愈发的低,灵稚在车内冻得打了个喷嚏,醒了。
他揉了揉鼻子朝四周张望,马车在山野间驾驶,四处的山岭从山腰至山顶皆被白茫茫的雪花覆盖,路边的树枝挂着冰,在他们抵达南方之前,沿途的路况大多如此,天寒地冻,处处冰霜。
其中途径一段山路全部结了冰,纵使马车的几个轮子全部安上防滑链,车在冰面行驶,情况惊险万分。